阮织烟默默告诉自己得赶紧离开这儿,她沉了口气,努力冷静下来,“既然你如此厌恶我,我今天就搬回阮家,我们和离吧。”
她攥紧自己发抖的手,转身往外走。
刚到门口,崔琼一把抓住她往回拽,阮织烟挣扎着要逃,二人拉扯间,崔琼的力道越来越大,阮织烟管不了许多,张嘴咬在他胳膊上。
崔琼吃痛,怒意骤气,狠狠将她摔在地上,紧接着上前扯住她的头发,抬手便要打人。
然而那只手并没有落在阮织烟身上,而是停在半空中,被人擒住了。
夏阑时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正单手抓着崔琼要打人的那只胳膊,冷声道:“放开她。”
崔琼没松手,回头看到是她,立刻怒道:“你们果然是一伙儿的,两个小娘们跟姓谢的合伙诓我是吧?”
阑时没说话,另一只手捏住崔琼的小指用力往下一掰,随着清脆的一声响,崔琼“啊”一声惨叫,松开了阮织烟的头发。
阑时顺势照着他腿窝就是一脚,崔琼没站稳,“扑通”跪在阮织烟面前,把她吓得往后一缩。
阑时上前,将地上被欺负得凌乱的女子拽起来。
阮织烟还没缓过神来,呆呆看着她,“姑娘,你……怎么回来了?”
阑时看了一眼她脸上的巴掌印,正要说话,却看到一旁跪地的崔琼似有异样。
方才还一脸狰狞的他此时面色发紫,身体不停的抽动,暗红的血顺着嘴角慢慢流下来。紧接着身体一歪,栽倒在地。
果然,又完蛋一个。
阑时上前一步试探,竟还有气,脉象也并未枯竭,立刻对阮织烟道:“可能还有救,快叫人去找大夫!”
阮织烟没动,眼睛直勾勾盯着崔琼嘴角的血,原本慌措的面孔透出一丝决绝,“我不想救他……”
阑时:“我也不想救他,但他没了线索就断了!”
阮织烟还是没动。
阑时无奈,“阮大小姐,你先让他活下来,等他说出了真相我再帮你弄死他还不行吗?”
阮织烟的目光挪到阑时脸上,“真的吗?”
“我的武功你都看到了,要他死易如反掌!”阑时实在没心思哄她,面色微怒,喝道:“快去!”
阮织烟像是被她吓了一跳,转身匆匆跑出去了。
阑时立刻抬手封住崔琼几处大穴,崔琼的呼吸虽弱,但终是慢慢稳定了下来。
她脑子里飞快的想着谢幽查到的死因,便伸手扯掉崔琼的发冠,崔琼的头发散下来。
他头顶有些秃,头发已经盖不全头皮,倒是方便了阑时查看。她扒着他的头顶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然而什么都没有。那头皮秃得油光发亮,连个红点都看不见。
没有?
阑时心里犯嘀咕,耳听着外面有好几个人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于是赶紧把崔琼的头发重新卷回去,起身假装若无其事的站在门口。
很快,有几个人跑到门口,最前面是两个满头大汗的小厮,一左一右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显然是个大夫。老头的脚已经离了地,飞似的被架进了屋。紧跟着的小厮帮老者背着药箱,也冲了进去。
阮织烟走在最后面,面色已经恢复平静,似乎并不着急。
阑时估计她心里还是盼着崔琼死了最好。
阮织烟走到门口,和阑时并排站着,看屋里的老大夫检查崔琼的身体,突然用只有阑时一个人能听到是声音问:“程瑜和周礼也是这么死的吗?”
阑时:“差不多。”
“那崔琼应该也是欺负玉琵琶的人之一了……你方才突然回来,是不是察觉到他在说谎?”
“嗯,他等会儿要是醒过来,我无论如何也要让他说出真相。”
屋中的老大夫让几个小厮把崔琼抬到一张软榻上,打开药箱,见阮织烟还站在门口,对她施了一礼:“夫人,您还是回避一下吧。”
阮织烟求之不得,伸手将房门关上,低声问阑时:“如果他真的活下来了,你方才答应我的还作数吗?”
阑时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那要看你的诚意了。”
“诚意?”阮织烟很快明白过来,“好,关于这个案子的一切,我能帮上忙的都会帮……只要你能让他死。”
“你这么希望他死?”
阮织烟:“我更希望他死在四月十七之前……”
她脸上的巴掌印已经肿起来,汗水把凌乱的发丝黏在脸上,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憔悴,但面色平静,目光坚定。
阑时发现自己有点喜欢这个姓阮的大小姐了,“就这么定了。”
街边馄饨摊。
谢幽懒洋洋的坐着,眼睛却一刻不闲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阑时从后面绕过去拍了他一下,他完全没被吓到,回头看她,“我刚才看崔家几个小厮来去匆匆,是崔琼死了吗?”
“还没,”阑时坐到他对面,“崔琼的确出了意外,好端端的突然就倒地不起,当时的样子和程瑜周礼死前差不多。但奇怪的是他没有当场暴毙,看那老郎中的神色,崔琼多半是能救回来的。”
“竟然没死?”
阑时点头,“而且还有一件怪事,我查看了崔琼的头顶,没有针,连个针眼儿都没有。”
谢幽方才松散的坐姿一下端正了不少,“你可看仔细了?”
阑时伸出两根指头指着自己的眼睛,“我能在十丈开外看清你眉毛上的疤,不会看错的。而且崔琼头发很稀,一目了然。”
谢幽的眉头皱起来,“崔琼头上没针,可是程瑜的头上的确有针……”
“会不会杀崔琼的和杀程瑜的并不是同一个人,所以才和之前的杀人手法不同,你不是一直觉得玉琵琶有个同伙吗?”
“不同的手法,但发作时的样子又差不多,这是怎么做到的?而且崔琼为何没有死呢?凶手难道会手下留情?这不可能……”谢幽手里的扇子被他抠得“咔咔”作响,喃喃自语,“又是困在杀人手法上……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猫腻……”
阑时倒是心宽,“谢兄,既然一面南墙撞了两次,不如换一面墙,从别的线索试试看呢?”
“你是说那个送菜的老妇?”
“嗯,这个时候,邱延应该已经回来了,还有我哥,他昨天去过周家,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谢幽停住了抠扇子的手,“连周家那边都安排了人手,你这两日着实辛苦了。”
阑时笑,“我不辛苦,我哥的钱袋子倒是挺辛苦的。”
谢幽笑了一下,但目光缥缈,显然还在思考什么。
阑时起身拍拍他的肩,“好了谢兄,跟我回醉袖居看看吧,这么多人一起找线索,我就不信一点有用的都找不到。”
半个时辰后,醉袖居后院房间内。
“什么?一点有用的都没找到?”阑时刚进屋,就被迎面的吴烬和邱延当头一击。
她感觉自己有点没面子,朝谢幽尴尬一笑。
吴烬看见谢幽,赶紧拿出酒楼掌柜的做派,客客气气的请谢公子坐下,还倒了茶。
做完这些,才对他的倒霉妹妹开了口:“猴子昨天在周家耗了好一会儿,但是周家父母对这个儿子几乎一无所知,周礼身边的小厮倒是一直跟着,不巧的是四月十七那天晚上下雨,小厮出去找伞,等他回来的时候,周礼已经在门口等他了。那小厮说只觉得周礼气不顺,还以为是自己取伞太慢,惹得他不高兴了。再往后,直到周礼死了,小厮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儿。”
邱延也跟着说道:“我的确找到了送菜的婆婆,可她说在程家附近没见到什么人,就只是程瑜的哥哥程瑾开门拿了菜,老婆婆就走了。”
阑时想了想,问吴烬:“对了哥,家里还有岁寒吗?我想喝。”
这是他俩早就定下的暗号,不同的酒有不同的意思,若提起岁寒,便是有话要单独说。
吴烬往谢幽那边看了一眼,“前天路将军把岁寒全包了,你忘了?”
“你不是说偷偷给我留了一坛吗?”
吴烬一拍脑门,“哦对,你不说我还忘了,等我去给你拿。”
吴烬转头往外走,阑时起身蹦蹦跶跶的跟在他后面,“我跟你一起去!”
二人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停住了脚步,阑时问他:“大爹爹什么消息都没传回来吗?”
吴烬一耸肩,“别提了,我正想找你告状呢!昨天猴子废了老大的劲儿把周礼的小厮绑回来,结果我这么一问,大寨主早就找他问过话了。他老人家愣是什么都没告诉咱。”
阑时想了想,“大爹爹刚到御京司不久,又是江湖出身,言则肯定还没信任他,一旦跟我们有联络被御京司察觉,那就前功尽弃了。”
“姓言的这么邪乎吗?连大寨主都找不到空隙?”
“这种时候,只要不是万无一失的事,大爹爹恐怕都不会冒险的……”阑时用肩膀撞了下吴烬,“你就没什么作恶多端的仇家吗?给大爹爹送几个江洋大盗也好啊,早点办几件漂亮的案子,他也能早在御京司站稳脚跟。”
“你仇人比我多啊!你怎么不送?”
“行啊,等眼下这个案子查完了,咱俩比比谁送得多!”
吴烬挠挠下巴,突然露出点坏笑,“要不你干脆把眼下这个案子送给大寨主得了,咱这边儿查出什么有用的,你就传给大寨主,要是大寨主能帮言则赢了谢幽,言则一下就信任他了。”
“大爹爹说了,他在御京司要做个粗人,只抓贼,不破案,这样言则才会慢慢放松警惕……再说,要是言则赢了,我就没机会跟谢幽套近乎了。”
“我看你俩挺近乎的,人都跟着你回家了。”
阑时回头看了看谢幽所在的房间,轻轻叹了口气,“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