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黄铜怀表
卢敏等/改编常青田2025-09-30 09:273,271

谷正文坐在半岛酒店客房的沙发上翻看吴石的照片。他的手显得有些随意,偶尔在一张照片上停留一下,然后一张接一张地翻过去,像在打扑克。

一个特务在茶几前把他假扮记者拍下的客人照片分成三摞,汇报道:“组长,我们把客人的照片和邀请名单进行了对比。为了方便您后面调查,我简单分了一下,您看的那摞是单独跟吴次长有过直接接触的,第二摞是两人及以上有过直接接触的,最后是没有直接接触的。”

查会长的照片在第一摞,而万景光的照片则在“没有直接接触的”那一摞。

谷正文翻看着照片陷入沉思。

“吴次长一晚上都在我的视线里面,按道理他没有机会送出情报啊。”

“是啊,我们的镜头一直跟着吴次长的,他没机会做手脚。”

谷正文忽然看见了吴石手里拿着的红酒酒杯,他急忙在另一摞照片里去翻,终于在现场的一张照片里,找到了侍者端着托盘的照片,他比对着吴石手里的酒杯和托盘里的酒杯:“你来看看,这是吴次长那杯酒吗?”

记者特务看了看,点点头确认。

“酒杯也没动过啊,他们怎么送的情报呢?”谷正文无奈地靠到沙发椅

背上。

余骁男拿着几张冲洗好的照片从洗手间出来,那已经变成一间暗房了。

这几张拍摄的是不同角度的聂曦,包括那张凑近相机的大脸照片。谷正文冷冷地盯着余骁男。

记者特务见势不妙溜进暗房关上了门。

谷正文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你盯了聂曦一晚上,怎么就这几张照片?”

余骁男赶紧回话道:“后来我一直和聂曦在宴会厅外面聊天,就……就没有机会拍照了,不过我向您保证,除了我上厕所那几分钟,聂曦一直在我的视线里。”

“你……上厕所?”

“聂曦他向我道歉,还问我腿还疼不疼,他一个劲儿地向我敬酒赔不是,还是啤酒,他是长官,我又不好不喝,后来,就上了一趟厕所……”

突然余骁男扑通一声跪在谷正文面前。

“组长,我错了,今天都怪我,您怎么罚我都行,求您留我一条命戴罪立功!”

“你错了?错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你为什么要认错?”谷正文咆哮起来,伸手抓住余骁男的脖领子吼道,“我要你紧紧盯住聂曦,你倒好,上厕所去了,就那几分钟,聂曦十次情报都够送出去了。”

“组长,那咱后面咋办?”

“你告诉李站长,暗处还得派人盯着吴石,只要他下船,就及时报告,设法盯住,看他会去什么地方,都去见什么人。”

“好,我马上给李站长打电话。”说话的时候余骁男的脑袋如捣蒜般点着。

夜晚的维多利亚港,露出了难得的晴空。高耸的桅杆之间,星光闪耀。

茶餐厅包间里李云山带着几个特务正在吃消夜。两个被张处长抓了的特务此时被送了回来,奄奄一息。

李云山看在眼里,把手里的筷子拍在了桌上。“他妈的,这姓谷的王八蛋。”

“酒会的时候,我听他给那个二厅的张处长说,反正不是他的人……”

“欺人太甚!他是不是忘记了香港是谁的地盘!”

恼人的黑夜终于过去,维多利亚港沐浴在阳光下。半岛酒店门廊外的喷泉依旧盛开。

酒店房间茶几上放着一支拆散了的枪牌撸子,余骁男孤零零坐在沙发上用酒店的毛巾仔细擦干净枪管,组装到一半,突然听到门外有动静。

谷正文拿着公文包进来了。

“组长……”余骁男惊魂未定。

“干什么?怕李云山的人再来找麻烦?”

“这香港到底不是自家地盘,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李云山多少还得忌惮局座,不至于再出什么幺蛾子。”

“咱们这次过来,什么任务都没有完成,局座肯定不满意。”

“也不是毫无收获。”谷正文坐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块双层玻璃板递过去。余骁男赶紧双手握着。

两层玻璃板之间夹着的正是被谢仲豪烧掉的那张密钥纸,拼起的烧焦碎片上居然出现了两组清晰可见的密钥。

“这不是被谢仲豪烧掉的那张纸吗?”

“正是。”谷正文又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微笑。

“四处不是说没救了吗?怎么又复原出来了?”

“这是英国MI6(MI SIX)的手笔。”

“什么舍克斯?”余骁男一脸茫然。

“军情六处。”谷正文一把拿回玻璃板。

“我想起来了,您说过是去拜访英国同行,不过英国人为啥要帮咱们办事啊?”

“都是自由世界,在反共这方面,我们是同路人,反共的铁幕,是丘吉尔率先宣布落下的。”

“明白了!互相帮忙嘛!”

“吴次长这次来香港,于公,办好了差事,取回了军援,于私,跟香港的同党接上了头,送出了情报,可谓满载而归啊。”谷正文说着端详着手里的密钥,“这两组密钥要是能译出张灏发的电报,那我就一定能再次抓住他的小辫子。”

太康号船舱里,吴石在镜前整理军容。

聂曦端来早饭,简单的白粥、咸菜和一个鸡蛋。他轻声道:“老师,吃饭吧。”

“好久没睡这么香了,你休息得怎么样?”吴石精神抖擞。

聂曦心满意足地说:“倒头就着。”

吴石准备吃饭,顺手打开了收音机听新闻。

“……重庆,小雨,二十一度;成都,阴……下面插播一条紧急消息。金门古宁头昨夜突遭匪军登陆偷袭,国军将士激战一夜,此刻正勉力坚守……”

吴石脸色陡然一变,手里的汤匙掉在了托盘上。

“老师?您没事吧?!”

“老毛病又犯了……”

聂曦迅速从吴石手边的抽屉拿出那一小袋硝酸甘油片。

吴石接过聂曦递来的水,吞下了药片。

“我去叫医生。”

“不要叫……”

聂曦已经跑出去了。

吴石坐在沙发上,军医在给他量血压。

“高压180,低压120,刚才还可能更高。吴次长,我建议保险起见还是去医院看一下。”

“好,我准备一下就去,你们就不用去了。”

“您的情况还很危险,我必须陪您一起去。我去让他们备车。”

说完军医起身离开。

“这次您怎么这么配合?”

“金门情报明明送出去了啊,解放军怎么还是攻岛了呢?我得找万景光弄清楚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还得让他再给我派一位新的交通员。”

“好,我配合您。早上张处长来找过我,说码头附近没再发现保密局的人,我估计他不敢再撒谎了。”

“保密局不跟了,二厅也会跟的,见机行事吧。”

一栋西洋式建筑门外挂着的牌子上写着“天主教圣保禄医院”。汉字下面还有英文:St. Paul's Hospital。

医院急诊病房,一女护士在给吴石抽血。

一男医生在给吴石量血压,又用听诊器检查吴石的心跳。

聂曦、张处长和军医在一边等结果。

医生放下了听诊器说:“目前看来,除了血压偏高,其他问题不大。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建议留院观察二十四小时。”

吴石不同意:“公务在身,我不能在医院滞留。”

“张处长,您看怎么办?”军医看着张处长说。

“这样吧,为了确保吴次长的身体健康,我们把船上没有的相关医疗设备都带回船上,这样,次长既可以在船上休息,也不会耽误公务了。次长,您看这样安排行不行。”

聂曦正要开口,看吴石点了点头。

“张处长思虑周全,这样安排很好,就是要辛苦你们了。”

“只要次长您的身体健康能有保障,卑职辛苦点是应该的。”

回到太康号上,吴石已经不再输液。

“你再给我量量血压,看下来一点没有。”

“老师,从上午回来到现在,您都量了多少次血压了,您这么着急,血压怎么可能下来嘛。”

“我能不着急吗?如果解放军是按李良荣二十二兵团两万多残兵做的登岛作战准备,心理上再有优势,突然面对六万多精兵强将,金门的战局也肯定很危

险了。”

“金门的战斗才刚刚打响,一切还是未知数,即便有胡琏兵团的增援,解放军也未必没有胜算啊,毕竟胡琏兵团不到一年之前,在徐蚌会战的双堆集还被全歼过,解放军在心理上的优势还是有的。”

“不,你不明白!登岛作战对解放军是一个全新的课题,以往陆地作战,打不赢可以跑,国军基本上都是采取的脚底抹油战术,所以经常一触即溃。”

“这倒是,都想保存自己的实力。”

“但是岛屿作战,守军因为没有任何撤退纵深,就只能决一死战,二战贝里琉岛战役你是知道的啊。现在解放军既没有海军也没有空军,敌人在兵力、火力、地利上又占据绝大的优势,解放军部队会遭遇重创啊……唉。”

“老师,您已经尽全力了。往好一点想,如果后续解放军的增援部队能陆续登岛增援,也不是一点胜算没有。”

“但愿如此吧。”

“等天黑了,我找个借口下船,再试试能不能见到万经理。”

吴石把身上的黄铜怀表拿下来递给聂曦道:“要是见到小万,就把这个黄铜怀表给他,作为以后新交通员和我们联系的信物。千万小心,一定不要留隐患。”

“好的。”聂曦收起了怀表,点点头。

与此同时,收音机传出女播音员柔美的声音:“台湾省主席陈诚在全省运动会开幕典礼上表示,本省光复四年来的巨大变化,皆为我国父和总裁之英明领导密不可分,所以我们更要增强保卫台湾、反攻大陆的信心……”

继续阅读:第十一章 定军山与莎乐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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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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