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坊后院，两只燕子依旧忙碌着，每天无数次往返，衔泥垒巢。
间或有一小团泥掉在地上，李心月也不嫌弃。
她喜欢这两只小家伙，喜欢它们的忙碌和叽叽喳喳。
房间里，李心月正在缝补一件被火星子烫了数个小洞的褐色围裙。
那些破洞如绿豆般大小，洞与洞之间，有的距离近，有的远。
她把距离远的几个洞，用红色的丝线缝上，相近的洞用黄色丝线缝上。
再用黑色的线在上方缝了两条弯曲的触角，整体看上去，围裙上就像绣了一只红背上，点缀着黄色斑点的大甲壳虫。
原本破旧的围裙，仿佛变成了一幅绢画，有了亮色。
沈云溪右手后背，步履轻快地进来时，李心月刚把缝补完的围裙折叠好，准备出门去伙房。
沈云溪的视线落在围裙上，有些不解地问李心月：
“我在锻造间，从没见你戴过，而且还是这种旧的。”
李心月眉头一扬，嘴角就有了笑意，抬手拢了一下刘海，才轻声说：
“围裙是小钉子的，前天他扔在锻造间的板凳上，我见脏得看不清颜色，上面还有很多火星子烫破的洞。
就拿来帮他洗了洗，缝补一下。”
沈云溪的视线，这才从围裙上收回，移向李心月时，他咧嘴一笑。
说好巧不巧，自己来就是和她商量与小钉子有关的事。
按照比赛规则，李心月和孙大喜，可以在军匠中重新给自己找一个搭档，不用以前弩坊的安排。
换言之，参赛当天，李心月可以临时选择一个军匠，代替小钉子打下手。
李心月明白沈云溪的意思，明天的比赛很关键。
小钉子虽然是自己的搭档，但平时并没有把自己当师傅看待，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不仅如此，他还在罢工事件中，和孙大喜站在一起。
如果比赛中，他抡大锤时只要故意打偏。
或是不跟上自己锻打的节奏，都可能影响锻打物品的最终质量。
毕竟师徒间配合默契，也是锻打成功的一个关键。
思虑至此，尽管在心里很是感激沈云溪的提醒。
但李心月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搭档的确很重要，可如果换一个人，我不了解他。
就无法掌控他的锻打节奏，效果有可能还不如小钉子。”
沈云溪伸出左手，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语气笃定地说：
“心月，你无须选择其他人，我会亲自给你打下手。”
李心月浅浅一笑，看向沈云溪时，眼里就有了漫天星河，但开口语气却不容置疑。
“沈大人，谢谢你！
如果单纯从一场比赛来讲，在整个弩坊，你的确是我最好的搭档。
我们俩联手，我也更有信心战胜孙大喜。但是，我不能这样做！”
沈云溪的眉头拧了起来，脸上像落满了白霜，牙齿紧咬下唇，沉默着看向李心月。
李心月明白他心里有无数个困惑，轻声解释道：
“沈大人是弩坊令，也是明天的比赛主持。
如果亲自下场做我的搭档参与锻打，那么你既是参赛选手，又是评判人员，这不公平，无疑又会给人留下话柄。
即使比赛我胜了孙大喜，有的人也不会服气，因为你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呢！”
沈云溪沉吟半晌，也无法找到合适的言辞，去驳斥坚守原则的李心月。
他沉默着，伸出后背的右手。
李心月这才发现，他手里紧紧握住的，是一枝桃花。
不待李心月开口，沈云溪径直把桃花插在笔筒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带着担忧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