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坊后院的房间里,仿佛被一团低气压笼罩着,李心月、沈云溪、蔡雨声、童子安四人围在桌边,目光齐齐聚焦在那枚前锋断掉的箭镞上,没有人开口说话。
半晌后,李心月深深地吸了口气,把发髻上散开的几根头发,拢到耳后,再轻轻揉了揉眼帘,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皮肤不再绷紧时,李心月朝众人浅浅一笑,拿起箭镞,指着断口说:“我用同一块铁,锻造了三支箭镞,但沈大人射出的那一支断裂,其他两支完好无损,这说明选用的铁块中,含有杂质。”
沈云溪嘴角朝后一咧,眼里的光就亮了起来,他没有想到李心月,在遭受失败的压力下,能很快调整情绪,并找出了问题的症结。他倒了杯茶递给李心月,语气温和地说:“这次使用的铁块,已是库房中质量最好的,但箭镞前锋还是断裂,看来我们都低估了箭镞对材料的要求。不过这次锻造,也不是没有可圈可点之处,至少我射出的那支,前锋已刺入甲胄,只是未完全刺穿,撕裂。但能证明其锐利度,比前线士兵正在使用的,要高出一个等级。”
正在往嘴里塞牛肉干的童子安听后,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又稍纵即逝,一脸迷茫地问道:“既然如此,另外两位弓箭手射出的箭,为什么一碰上甲胄,就被弹落,丝毫没有杀伤力呢?”
沈云溪瞪了童子安一眼,随即一把拽下他嘴角的牛肉干,冷笑道:“你的心思都花在吃上,当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童子安最在意的就是吃食,见沈云溪拿走牛肉干,气得脸上的肌肉不停抖动,又不敢发作,只能小声抗议道:“弩坊令充其量就是芝麻饼上的一粒黑芝麻,还以为自己多大的官呢?连我吃东西都管!有本事去管管赵大人呀,他可是当众给心月脸色,还要扣掉她两个月薪资!”
沈云溪脸色一沉,刚要开口驳斥,李心月就朝她摆摆手制止,然后看向童子安,语气平和地说:“赵大人曾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最了解武器锐利的重要性,他对我这个处罚,是最轻的。”
李心月说完,笑了笑,从沈云溪手里拿过牛肉干,递给童子安后,又接着解释:“那两位弓箭手,是驻扎在镇上的一小队官兵中的弓箭手。镇上没有战事,官兵们虽然日常有操练,但不严格,士兵偷懒耍滑是常事。这样的弓箭手,比边境驻军中的弓箭手,在臂力、眼力、定力上,都远远逊于边境士兵。臂力不够,弓张得不满,射出的箭自然就力度不够;而沈大人因为喜好长弓,且经常练习射箭,力度能媲美前线士兵,故射出的箭强悍有力,能刺入甲胄,但锐利度还没有达到我们需要的刺穿、撕裂的等级。”
“心月姑娘不愧是大师傅,分析合理、透彻。”童子安说完,右手拽住牛肉干,左手握住右手,右边的牙齿紧紧咬住牛肉干的另一端,撕扯的同时,左边的嘴角就流出口水,他也不以为意。
沈云溪也认可李心月的分析,但听她说完后,眼里的光又黯淡下来,手指不由自主地在桌上敲了敲。箭镞的锐利度不够,李心月重新设计时,可以调整图纸数据,打磨刃口时再多花费一些心思,就可以提高,但锻打的材料如何解决?突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花朝节那天,李心月无意掉落于地的那把小刀,其自带独特的波浪纹,刃口也锋利无比,沈云溪一直想知道是什么材质,于是脱口而出,问了当时就问过李心月,但她没有回答的问题:“心月,你那把小刀是什么材质的?”
李心月看向沈云溪,一脸诧异,她没有想到,他还记得那把小刀。刚要开口告诉他时,可一想到父亲李清风的叮嘱,李心月内心就有些挣扎,最终把话咽了回去。她垂下眼皮,不好意思再看沈云溪。
倒是沈云溪,意识到那把小刀可能涉及李家隐私,既然李心月为难,他也不便再催问,就转了话题,表示自己会去找赵大人,向他寻求帮助,看能不能重新给弩坊调派一批质量更好的铁,这是目前唯一能尽快解决材料的方法。
李心月点头,视线移到蔡雨声身上,随即朝他施了一礼,客客气气地问他,可否了解西北边境的地形地貌。
蔡雨声一怔,瞬间又面露欣赏之色,他明白李心月了解地形地貌的目的,于是拿过桌上的纸、笔,画出了西北边境的大概形状。
“谢谢蔡大人,接下来构图时,我心里有数了。”李心月又朝蔡雨声施礼。来弩坊时间不长,但李心月已觉察出蔡雨声虽然少言寡语,然而学识丰富,天文地理无不知晓,就像一座流动的书库。
沈云溪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李心月的眼神,除了怜爱外,还有欣赏,他知道李心月问蔡雨声西北边境的地形地貌,是因为那里的风沙大,肯定会影响箭镞的速度、方向等。而在构图时,充分考虑这些因素,锻打出来的箭镞,自然会更具杀伤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