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军匠们就到了锻造间,三五一群,聚集在一起。
有的议论昨天比赛时发生的踩踏事件,弩坊会不会秋后算账。
有的议论李心月现在当了大师傅,可能在今后的锻打中,给曾经讥笑过她、反对她的人穿小鞋。
就在这当口,身着青衣的李心月青衣,腰间系着浅蓝色的腰带,略施薄粉的脸上,坚毅中又有一丝柔和,一步一步,沉着而坚定地进了锻造间的大门。
紧跟在她身后的沈云溪,则一身紫衣,褐色的腰带上,用各色丝线绣的祥云,格外醒目。
两人走到锻造间的中心位置,才齐齐止步,肩并肩站在一起。
锻造间立刻安静下来,军匠们各自回到自己的铁镦前,偷偷打量着两人。
沈云溪环视了一下众人后,先开了口,沉声说道:“从昨天比赛结果出来那一刻开始,李心月就正式成为弩坊的大师傅。今后所有的锻打任务,都由她统筹安排,兵器质量也由她把控。”
军匠们的目光,就齐刷刷地落在李心月身上。
李心月看向沈云溪,浅浅一笑,脸色就柔和了下来。开口时,语气却铿锵有力。
“昨天锻造比赛出了结果后,于我个人而言,应该是一件喜事。但在个别人的操控下,差点办成了丧事。”
她话音刚落,军匠们大多浑身一颤、低垂着头。
就是沈云溪脸上,也露出诧异之色。
他刚才和李心月来锻造间的路上,曾笑着提醒她,可以对军匠们讲几句话,毕竟是大师傅,树立威信是必要的。但没料到,李心月一出口,却绵里藏针。
李心月顿了顿,再次开口道:“这次事件造成了数名围观者受伤,沈大人独自承担了责任和药费。但他私下和我商量,决定放弃追究始作俑者的责任。沈大人如此包容,无外乎是希望弩坊上下团结一心。以打造利器为己任。不过,我还是要强调一点,凡事可以再一、再二,但绝不允许再三!”
沈云溪眼里有了隐隐的笑意,他的确是这样想的。
但并没有和李心月商量,没想到她除了拥有高超的锻造技艺外,还擅长观人心,并巧妙表达出来后,又没有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孙大喜、洪宝水等人,自然明白李心月这番话有所指,即含蓄表态不会秋后算账。
下一刻,他们情绪立马高涨,特别是孙大喜,他看似关心实则别有用意地说道:“我们都知道心月姑娘和沈大人心胸开阔,果然如此,今天算是见识了。不过,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斗胆请问,心月姑娘第一把火要烧到哪里?”
李心月不动声色地一笑,又看了一眼众人,才语气平静地说:“现在所有人都打扫卫生,包括清理煤灰、擦洗水桶,擦拭陈列的兵器等。务必保证弩坊的每一个角落都干净、整洁。以后,弩坊在每个月初一、十五两天的上午,都要用一个时辰来清扫。”
噗哧,有的军匠低声笑得肩膀颤抖着,他们没有料到,李心月“第一把火”竟然是强调清扫,她终究是女流之辈,肤浅。
不懂管理可以理解,但难道做出这个决定前,就没有打听打听其他弩坊,谁家大师傅强调清洁?这与锻打有关吗?
李心月沉默着,等众人笑够了,锻造间里安静下来时。
她才大力地一挥手,语气清冷地解释:“锻造坊不清洁,当铁镦上沾满细铁渣渣、灰尘时。我们锻打的过程中,这些杂质进入铁坯中,会影响兵器的刃口,在受到阻力时就容易折断。
如果水桶不清洁,淬火时水质浑浊或是落入煤灰,就影响淬火的效果;如果炉子里面不清洁,积累多了杂质。自然影响煤炭的充分燃烧,对铁块加热的速度也就有影响。如此,我想问问各位,清洁这把火重不重要?火该不该烧?”
李心月话音刚落,小钉子已振臂高呼:“重要!该烧!”
孙大喜则心里一动,锻打比赛输给李心月时,他心里并不服气,认为李心月之所以赢,除了运气外,还有沈云溪的暗中助力。
但现在听了李心月的一番话,他明白自己输在哪里。
事实上,不管是在自己家的铁匠铺,还是在弩坊,他从未想到清洁与否,会影响锻打的质量。难怪曾有客户反映,他锻打的刀具容易崩口。
思虑至此,孙大喜拿起扫把,一言不发地转身,去了自己的铁镦前,俯身清扫。
其他军匠见了,有地拿起扫把,有的去拎水桶开始清扫。
李心月见了,轻轻吁了一口气,侧身去看沈云溪时,他也正满眼欣赏地看向她。
四目相交,彼此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