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煤铺里,朱雁儿趴在桌前,发髻凌乱、双眼无神,左脸颊压住账簿,无聊地扒拉着算盘珠子。桌子底下,受伤的右脚搁在一张矮凳上,左腿不停抖动着,整个人就像一根面条,软塌塌的。
朱大富进来,边用草帽扇着风,边问朱雁儿,上个月的账是否做了总结,扣除成本外,还剩多少结余。
朱雁儿听后,眼皮朝上一翻,黑白眼珠转了转,才像懒猫伸腰似的,双手上举又垂下,腰肢扭动了一下,这才慵懒地看向朱大富,用哀怨的语气告诉他,自己没有心情做账,想去弩坊李心月那里养伤,早晚洗漱她还可以帮自己。
朱大富拍了拍手上的煤灰,见朱雁儿憔悴的模样,虽然心疼,但也知道她的要求不合理,
笑了笑说道:“哪能呢?人家支付了医药费,你还想咋的?何况李心月现在是大师傅,忙得连回家看看的时间都没有。”
“受伤那天,明明是雨声送我回家,爹爹倒好,赶着驴车去了,我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雨声牵着马送我回家,爹爹赶着空驴车跟在后面吧?”朱雁儿边说,边用手拍打着算盘。
听着朱雁儿的唠叨,朱大富也不以为意,觉得她是脚伤后不方便出门,憋得难受就找各种理由抱怨,只是叮嘱她以后不要“雨声、雨声”的叫,而要称“蔡大人”后,又转身又去忙自己的。
百无聊赖的朱雁儿,见连个斗嘴的人都没有,气恼地把算盘往桌边一推,拿起笔翻开账本,在最后一页写下“蔡雨声”三个字后,用指头点了点,不禁一笑,又接着写,越写越舒心,以至门口有人进来,她也以为是哥哥,就懒得抬头。
来人径直走到桌前,见朱雁儿还在沉浸式写字,就没有打扰,但看到满纸都是“蔡雨声”三个字时,满脸困惑中,主动喊了一声“朱姑娘”。
朱雁儿没有抬头,她从声音中听出来人是蔡雨声,拿笔的手瞬间僵硬了似的,手腕就那样悬着,尴尬得想把脸挤进桌缝中。
事实上,当蔡雨声看到自己的名字时,惊得手里拎着的一包糕点,差点掉在地上。但随即冷静下来,兴许人家是拿自己的名字练字呢。如此一想,也就不觉得尴尬。
当蔡雨声把糕点放在桌上时,朱雁儿才从混沌中回到现实,她一把合上账簿,拿起来却发现没有地方藏,慌乱中只好压在屁股底下,这才抬头打了招呼。
蔡雨声笑笑,忽略她的小动作,拉过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下后,这才告诉朱雁儿,弩坊需要一批优质煤,希望朱老板能尽快送过去。同时,也是受沈云溪、李心月的委托来看望她。毕竟她脚伤最重,而且当天又是主动要求大夫先治疗其他伤者,让他们早点回家,以免家里人担心。自己则最后一个治疗,这种善良、大爱之心,是最难得的。
蔡雨声虽然说的都是场面话,但语气真诚,看向朱雁儿的眼神里,也有掩饰不住的担心。
朱雁儿发觉后,只觉得自己的心,在胸腔中像荡秋千似的,一时高一时低,一时快一时慢,完全不受控制,不得不左手掐着右手的虎口,才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谢谢雨声!请代我向沈大人、心月表示感谢!”朱雁儿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蔡雨声摆摆手,语气温和地问朱雁儿,右脚踝是不是还刺痛,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本来每时每刻都痛的,但从你进门后到现在,一点儿也不痛。”朱雁儿双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脸颊,眼神落在蔡雨声身上,再也不肯挪开。
蔡雨声避开她火辣辣的眼神,嘴唇动了动,吭哧吭哧了半天,才说道:“如果朱小姐分点心,找点事情做,就能转移注意力,不会总是被疼痛困扰。”
“可我行走不便,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坐在这里胡思乱想。”朱雁儿收回视线,可怜巴巴地看向桌上的算盘,又伸手去扒拉算珠。
“如此,我明天得空后……”蔡雨声话音未落,朱雁儿已拍手轻声笑道:“好呀、好呀,你来陪我,我的脚踝会好得更快。”
蔡雨声一怔,明白朱雁儿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尴尬地搓搓手,声音就低了下来:“我的意思是,明天抽点时间,给你送几本书,这样你无聊时,读读书,心里就会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