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骥本来是赌一赌,一零八能压得住体内咒灵邪念,没想到,小废物直接进行了一个避战。
好在她这一显形,风婆婆这阵仗显得有些过分,她挥手让守卫们退下。
小男孩从婆婆怀里探出头来,咕咚一下跳到地上。
“这小饭勺到底是什么来头?”孩子好奇心上来,直接就要上手。
“燚宝,胆儿肥了,咒灵也敢抓在手里了。”这声音有说不出的怪异,年轻的音色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真言堂中凭出现一个火环,那声音的主人终于穿过法阵露面。
只见男子身形单薄,高高的发髻,双眉斜入鬓角,眼眸细长,面孔白得不似真人。
燚宝立刻噤了声,乖乖地双手交叠,伏在前额作揖。
“暮长老。”
随着御妖司首席长官暮晨一道踏火传送而来的还有真言堂堂主,司民局长风玲。
马骥心中暗叫不妙。
暮晨来了,四大长老怕是要到齐,那长老议会在此召开是在所难免了。
果不其然,思索间,堂外司药局、司文局两位长老也到了。
真言堂的光线突然就暗了下来,那些侍卫,包括风婆婆和燚宝,也都一并消失了。
马骥拾起饭勺,那四位长老已然各据一方,正襟危坐,独留他一人在大堂中央。
暗黑无边的深处,有深沉的兽的低吼一阵阵传来,围绕马骥的周身,地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火圈。
这是长老议会开始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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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景变幻了,四下是空荡荡的房间,四面有门,每个角落又摆着四台马骥都未见过的机关,看起来很像打光的放映机。
暮晨口中默念密语,四台机关一一点亮了,他每唤醒一处,朦胧的房间内就明亮几分,那光线交会的中心,模糊的影像一片混沌。
启动四个机关后,暮晨的眼色锁定马骥,准确地说,是马骥怀中的一零八。
马骥只觉得木勺发烫,并不受控制地从他手中飞离。
勺子在那房中心光线的焦点被打上刺眼的金光,众人一眨眼的功夫,木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影像迅速的变化着,由混沌纠缠,到逐渐清晰。
这下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那是一株参天的古木,迎着朝阳伸展着树干,不同寻常的是,本应该结出果实的枝头,却被黑色的咒灵缠绕,一共五团黑焰,骇人地燃烧。
“这……!这是……”年纪最长的司文局长老苑博惊得口齿不清了,“咒灵换日,此乃大凶之兆,上天恐降大灾啊!”
“暮晨,你还在等什么!赶紧处理了这妖孽啊?”司药局长老牛宿坐不住了,从座椅上跳起来。
马骥刚准备出手强硬阻止,却见那眼前的影像又急速变化。
在黑色的焰火之中竟冒出数枚白色的花苞,随着花骨朵膨胀,火焰像被一点点吸收了。那花把咒灵当作养料,正在加速绽放。
暮晨一直没有说话,但嘴角却露出一丝戏谑的笑,被马骥捕捉。
“暮长老,怎的把国库秘宝——精怪幻灯机带来了,看来是对属下此次的案件了然于胸啊。”
“神无君这是在阴阳长老议会么?我们都是凡人肉身之躯,甚至还没有你那般御妖的加持,又怎能代替上天提前安排。只是因为你此次在北域滞留过久迟迟没有进展,长老们防患于未然罢了。”
“那么相信大家也看到了,在幻灯机的扫描中,此饭勺或许有着净化吸收咒灵的能力,也没有明显的攻击性,还请长老议会将它交与属下带回御妖司做进一步的研究。”
“是全域内的咒灵惨案已经消停太久了吗,神无君这判断真是鲁莽,被附体的精怪是否该被斩灭,判刑的根本依据只在于她是否被控制失去自主能力。这小饭勺,据说直到刚刚为止,一直神智不清,还发出恶吼威胁要吃人。今日我必将她带去妖火鼎斩灭。”
“她不是说的吃人…”马骥一时语塞,也不知该如何向众人解释只有自己听到的那句呓语。
“暮长老,精怪也精怪法的,御妖司和真言堂都不能草菅人命。如果我可以证明她意识清醒,服从于我,是否可将此案还给御妖司处理?不然恐怕我也没法与刑部交代啊。”
暮晨仿佛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笑话,眉头一挑,表情甚是玩味。
“你搬法典出来与我辩,那我就拭目以待,你要怎么证明。但是,不能离开此地,你也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而且,如果失败了,那你这部长的工作,也得停职,给上面一个交代。”
马骥沉吟片刻,“好!那我可否借风长老的五味真火一用?”
“哈?用我的火干嘛?”风玲下意识露出嫌弃的神色。
“还需借用牛局长的移动小灶…”
“好你个臭小子,什么小灶啊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那是移动餐车…呸,说什么呢我,都被你小子带跑偏了,是药房啊药房!”牛宿被气的直跺脚。
“哎呀也差不多嘛,都是一人一锅,从早煮到晚。”马骥狡黠一笑。
“行,你说怎么用,若是真能洗清这饭勺,我愿意借,但是,哼哼,洗不白的话,你下个月的俸禄就要赔我私灶费咯。”
“没问题,牛局,请你用后厨和百宝箱,为我做一碗牛肉面吧。”
“牛肉面?!”众人惊呼。
“好啊马骥!我就知道,你耍我们呢,现在这时候,吃什么面啊?”风玲一下炸毛了。
“做好后,还请风长老用真火帮忙调味。”
不等马骥说完,风玲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他跟前,气鼓鼓地逼视,也不顾这悬殊的身高差带来的莫名喜感。
“请两位长老先别问,帮帮属下吧!”
马骥忍住笑,礼貌地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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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片刻,牛肉面就做好了。
风玲恶狠狠地端给马骥,一边不情不愿地又化出一组桌凳来。
马骥悠悠然坐在桌边,对着这汤碗,伸出双手手心朝上扬了扬,坦然地看着风玲。
“嗯?又要干嘛?”
“风长老,真言堂的人莫非都用手指吃面的么?”
“你!!”
“那小饭勺,暮长老可否交给下属?”
一对筷子和小木勺,立刻就落到了马骥手心中。
长老们不以为然,等着看他出丑,也等着看他回去卸职。
“牛局手艺不错,快赶上我最爱吃的精怪客栈老板娘做的面了。”
他拿起小饭勺,舀起一勺清汤细嗅。
“嗯——鲜美!”不禁满意地喟叹。
风玲嚷嚷起来,“我们可没功夫在这看你吃面,能快进入正题吗?”
马骥不语,把木勺柄握在手里,上下翻转把玩。
这下,他看清楚了那勺子底部雕刻着的花朵图案,他有点印象,好像在哪里见过。
想起什么似的,他猛然抬头,紧盯着风玲。
“我知道了!风长老……你有没有香菜?”
风玲那仅存一丝的耐心也耗尽了,她转身不再看马骥,随即抬手一挥,那桌椅瞬间消失,筷子也被收回了。要不是马骥眼疾手快反应过人,他就和牛肉面一起着地了。
马骥接着了那碗,站着端面,依旧坚持。
“香菜,才是灶娘做面的精髓。是啊,所以才叫不醒嘛。”
马骥念念有词,风玲看疯子似的打量他,又看其他三位长老。那俩老头也开始不耐烦了,示意她快点给他,早点结案。
风玲伸出食指对着那面碗轻轻一点,那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但马骥俯身一闻,连连点头。
“这才对味!”
马骥郑重地将小饭勺探进碗里,搅合了一下香菜,只见勺子兀自抖动了起来,顷刻间化形为一个女孩,二话不说端起面碗暴风吸入。
一大碗面,瞬间就被她消灭了。
吃饱喝足,一零八才发现自己又来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她睁着滚圆的眼睛害怕地看了一眼端坐在椅子上的几个长老,环顾一圈后,眼神落在马骥脸上。
马骥牵起她的手腕,女孩她也没有反抗,反而下意识地低头躲避,怂成一团,依偎在马骥身侧。
“暮长老,各位,现在你们相信了吧,这只饭勺精,除了可能会将家里食物偷吃完,并无其他的威胁了。”
“她现在或许未显露出邪性,这并不代表过些时日咒灵没可能在她体内发展恶化。”风玲不甘心就这样放走他们。
马骥也不懊恼,把一零八的手臂放下。
“实不相瞒,属下近年来时常光顾这精怪客栈获取民间情报,每次去必点灶娘做的牛肉面。但因为本人有洁癖,所以皂娘亲自标记了一副勺筷给我用,那标记——现在就在这女孩的左耳后面。”
说着,他撩起一零八耳际散落的发丝,小小的红色花朵印记赫然在光洁的皮肤上闪光。
“所以,这是属下专属舀香菜的木勺,若非其中默契,刚刚我也无法召唤她现形。”
暮晨双手抱臂,冷冷地说,“那我们又如何得知你们是否沆瀣一气,就咒灵案对议会有所保留呢?今天这个勺子,我必须带走。”
暮晨一声令下,七八个守卫又回到了房间里,团团围住马骥二人,刀剑半拔,时刻戒备着马骥的一举一动。
紧急关头,马骥别在腰间的灵镜发出莹莹光亮,随后,明镜现形,护在二人身前。
“主人!这是您喊我从府邸取来的文书。”
明镜将一卷金黄色的文书递给马骥。
“四位长老,”马骥说着拆开卷轴,“本不想公开展示大内密函,但是事到如今,各位不信任属下,那属下只好用圣主的密令自证清白。这是上月从京都出发的前夜收到的,指名由我,马骥,直接全权负责咒灵案相关事宜的处理。”
马骥举着文书缓步向前,周围的守卫不敢造次,自动让开一条通路。
“暮长老,是否还需亲自过目?”马骥紧紧盯着暮晨,扬了扬手中的东西。
暮晨这时收起了一脸漫不经心的傲慢,眉宇间克制着怒气,语气还是维持着平静。
“那倒不必了,长老议会相信圣主的判断。你们,退下吧!风玲,开堂门,送客吧。”
“是!”
马骥冲风玲挑了一下眉毛,风玲脸色更加懊恼,却不能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