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终于答应， 季怀礼满心欢喜，他拍了拍二人的肩膀：“那日福旦带你回来，我就知道你俩准有缘分，如今这番正是顺应天意啊，等我挑个良辰吉日，行了拜师礼，福旦也算多了个儿子，以后也不必让我挂心了。”
“当大个子的儿子，我可不干，要当我也要当老子。”
“诶，你这个小混蛋，瞎说什么呢，看我不揍你！”
刘福旦佯装挥起拳头去打小秧子，小秧子身子一矮，直接从季怀礼的手臂滑了出来，像是猫一样的几步就窜到了门口。
“已经过了戌时了，这里没我的事了，我要出去玩了。”
“你小子，大晚上的上哪去，回来！”
刘福旦看外头雪大风紧，怕这小子在路上遇到什么危险，迈步刚想要去追，却被季怀礼一把拉住。
“季叔，你干啥拦着我啊，外头这么黑这么冷，万一他出点啥事儿咋办。”
“放心，这小子心眼子多，不能出事的，估摸他这趟是去找相好报喜了。”
“相好？”刘福旦挠了挠头，不屑的笑了一声：“屁大点的孩子，哪有什么相好的，季叔，您真能说笑话。”
“他这个年纪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别管他了，走咱去看看你师父去。”
“可是……”刘福旦还想说些什么，季怀礼却已经拉着他到了后院。
如同季怀礼预料的那样，小秧子出了门直奔着暖香楼就跑了过去，他依照先前约好的那样，在门口学了三声猫叫，过了没一会儿，婉玲就提着灯走了出来。
“秧子，你可有日子没来了，快进来吧。”
婉玲侧着身子，一如往常将小秧子让进门来，拉着他躲进柴房，婉玲低着头，红红的脸颊给烛火映得透亮，她抬手拍了拍小秧子头上的雪，又伸手帮他暖了暖耳朵。
“我记得你不是去了季家饭庄当伙计吗，大雪的天，你不在那好好呆着，跑到这干什么？你看你耳朵冷的，冻掉了可怎么办？”
“没事儿，冻掉了还能长出来的。”
婉玲给他的话逗笑了：“你这傻小子，耳朵又不是地里的韭菜，哪能一茬一茬的长呢。”
小秧子尴尬挠了挠头，也反应过来这话说的不对，他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抬起头看向婉玲：“其实今天我来，是有喜事要告诉你。”
“什么喜事啊？”
小秧子咧嘴一笑，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对婉玲说道：“刚刚掌柜的跟大个子来找我，要收我当小炒刘的传人呢！”
“小炒刘？哦，我知道，是那位刘师傅吧。”
小秧子重重得点了点头：“嗯，然后他们还给我取了个新名字，叫满堂。”
“满堂，这名字好，听着喜庆，比你现在这个好听多了。”
“是吧，我也觉得好听。”小秧子美滋滋地扬着脑袋站了起来：“等满堂我以后学成了本事，成了小炒刘传人扬名立万，到时候就没人瞧不起我了。”
他话音刚落，脑袋上就挨了一下子，他捂着头看着一旁捂嘴偷笑的婉玲：“姐，你打我干啥？”
“你小子，我不打你一下，你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人家只是答应收你，又没行拜师礼，你就想着扬名立万的事情，万一明天他们后悔了，我看你咋办？”
小秧子给这话说的心里忽然没了底气：“不能吧，他们为了让我答应还劝了我好一阵呢。”
婉玲看他似乎真的有些害怕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逗你玩的呢，你还真往心里去了。”
婉玲说着从兜里摸出一块糕饼，递到了小秧子的手里：“这是前几天有个南方的糕点师傅送给红叶姐姐的，她给了我一块，我原打算成腊月二十八那天不忙的时候拿去给你，既然你现在来了，就当是个给你的贺礼吧。”
小秧子看着糕饼忽然想起什么，忙在身上翻翻找找，终于也翻出一块油纸包来，他将油纸包递给婉玲，里头躺着的正是那日他在大宴上带回的点心。
“前几天我在宴会上得了一块，觉着新鲜没舍得吃，送给你。”
“你小子，是不是不想吃才打算给我的？”
小秧子听了这话急的赶忙摆手：“不是，我是特意给你留的。”
“那咱俩分着吃，一人一半，这样就能吃到两种了。”
“好！”小秧子点了点头，两人将手里的糕饼掰了一半，不约而同的将大半交给对方，随即一同坐下慢慢的品尝起来。
今夜下了雪，外头安静得很，除了沙沙的落雪声外，就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咀嚼声跟呼吸声。
小秧子不自觉的看向了坐在身旁的婉玲，她马上要十五岁了，少女的稚气已经褪去不少，开始有了些许成年女子的韵味。
若是生在寻常人家，这样俊秀的女子多半是被父母兄长呵护长大的，但在这暖春楼内，这样的相貌身段却是危险的枷锁，将无数女子困在其中，难以脱身。
现在婉玲在后院帮着做杂工，不必抛头露面暂且还好，但若等她年长些，长得更端正了，等待她的又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看小秧子半晌没说话，婉玲觉着有些奇怪，她伸出手轻轻戳了戳小样子的脸：“你愣着干什么呢？”
“姐，我一定好好学本事，等我长大了，你愿意跟我走吗？”
婉玲不知道小秧子为何呼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一如往常笑盈盈地摸着他的脑袋：“行，等你有了本事，姐就跟你走。”
“好，那我们一言为定，拉钩！”小秧子伸出小拇指，婉玲看他如此认真，心中有些感动，她伸出手轻轻勾住了小秧子的手指：“好，一言为定！”
转眼几日过去，来到了腊月二十九，这天季家饭庄门口相当热闹，早早地就围满了人，小秧子换了一身新衣裳，在众人的见证下给刘福旦磕了头，敬了茶，算是行了拜师礼。
从此城内那个邋里邋遢，油腔滑调的乞丐小秧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小炒刘信任弟子刘满堂。
拜师礼结束后，与季怀礼熟识的那几位老板客人都来祝贺，而刘满堂这边也来了一位老熟人，正是在城内卖甏肉饭的那位崔大。
“你这小子，我就知道你准有出息，你可得好好学本事，等你发达了，也好让我尝尝你的手艺，怎么说咱算有缘分了，你说是吧。”
崔大裂开嘴笑笑，露出一口白灿灿的牙齿，刘满堂点了点头：“成，我大人不记小人过，等我学成了，一定请你吃顿好的。”
“你这小子，叫啥嘴上都不输！”崔大说着，拿起一个碗，盛了一碗饭，随即又从甏中捞了一块最大最肥的肉连着肉汤一起浇在了饭上。
“这是送你的，改天可别忘了请我吃顿好的啊!”
“嗯。”刘满堂应了一声，抖着手接过了那碗甏肉饭，一口下去，饭虽然还是那个滋味，但他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毕竟这是他十三载人生中，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