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城记之五 风不回 (8)
三太阳2024-08-29 10:075,897

   8

   潘小安转眼便被那肥猫抓出数道血痕,他痛极,胡乱拍打,那猫儿似有灵性之物,迅捷无比,好容易扯着它一只爪子,死劲向一旁抛去。肥猫被摔到一桌酒席上,撞翻杯盘酒盏,硕大的猫头嘭地扎进一海碗鱼汤里,待它拔出头来,满脑袋汤水。它伸出长舌舔了一圈嘴巴,“喵喵······”叫声欢快,神情骄傲又得意,就差说出几句赞美汤鲜味美的词汇来。

   潘小安头发被抓散,俊脸上遍布血痕,说不出的狼狈可怜,他端着一只手疼的直抽冷气,刚刚抓住那猫爪子,不想被小畜生在他手心里重重划了三道血口子。

   “九娘把他留给我,我要亲手向他讨债。”六娘子跃下戏台向他走去。

   潘小安再顾不得尊严廉耻,噗通跪在她面前,哀求道:“花儿念在昔日情分上,你饶了师兄这一回吧!我······我保证以后为你做牛做马,为奴为仆来偿还惜时亏欠。”

   六娘子一阵尖厉的娇笑,“你若记得我们半点情分,又怎会毫不怜惜的将我转卖他人,你,还配谈什么情分。”

   潘小安狡辩道:“我错了,我错了,当年也是不忍看你和我一同受尽风霜之苦,而那······那阿雷王爷甚是爱慕你,他他他······他软硬兼施,一面向我保证对你珍爱一生,一面又威胁我若是不应,就将让······让让他的爱鹰一口一口将我啄吃,我也是迫不得已啊!我只是想先回到烟山夺得掌门之位,将来便可动用烟山派的力量去救你,所以才违心娶了烟妙人那恶妇,我是半点······半点也不喜欢她,早就恨不得她死。”他拍着胸膛,指天呼地的起咒发誓,“我向天地发誓,至始至终都只爱你一人呀!”

   “爱我······天大的笑话,你只爱你自己那条狗命。”六娘子冷笑道。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呀!”他情急的拍着胸口,忽觉手心痒痛刺骨,张手一看,整个手心已然乌黑肿大,“这这······有毒······”

   “哎呀!坏了坏了,我忘了小胖早上好像弄洒了大娘的蚀骨销,说不定就粘在它爪子上了。”九娘貌似悲悯惋惜的看着潘小安,“可惜啊······!”

   “蚀······蚀蚀骨销······”潘小安惊恐地暴睁大眼,蚀骨销,江湖谈之色变的唐门绝世三毒之一,传言伤口只要粘上米粒大点的药沫,整个人便会一点点腐蚀成肉泥,还要亲眼看着身上的肉一片片剥落,比千刀万剐之刑还要可怕。他感觉脸上的肉,每一寸都开始剧痛起来,不由绝望的捂住脸哀嚎求饶,“不要······不要,求你求你救救我,救救我······”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但已无力的缩成一团滚在地上,抽搐数下就气绝身亡。

   潘小安的求救只是本能的驱使,因为武林人皆知,绝世三毒无药可解。

   “呀!就这么死掉了!”九娘惊讶的眨眨大眼,“胆小鬼,我还没可惜完呢!”

   “真是蚀骨销?”六娘子呆呆望着潘小安的尸首,这个男人曾经和她有白首之约,他们对着沙漠的夕阳拜过天地,她为他付尽痴情,她为他流尽眼泪,如今他死了,而她绝不会为他再流一滴泪,绝不。

   “嘿嘿······玩笑啦,所以说我还没可惜完呢,可惜啊那不是蚀骨销,只是普通的烂肤散,最多让他骗人的小白脸烂出几个洞啦,都怪这个男人胆小如鼠,吓死了!好没用的男人,六娘你的眼光真不怎样!”九娘得了便宜还卖乖。

   “呵······是呀!是我有眼无珠错付了他。”六娘子感叹道。

   满堂客人原本以为看场免费热闹,越看越是惊恐,店中女子俱是千姿百媚的美人本已稀奇,如今又各显诡异身手,且杀人手段异常狠毒,又怎会是在此经营客栈的寻常女子?危险的味道愈溢浓重,一些人已然坐不住了,起身扔下银子就欲溜之大吉。

   “请留步。”妖三娘站在台上慵懒的说道,众位娘子挡住门口。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客人甲厉声叱道。

   “没什么意思,只是各位的账算错了。”妖三娘随手从身后一拉,便拉出个巨大的金算盘,一粒粒算盘珠子有女人拳头那般大。

   “笑话,区区几个菜,老子给了两锭十足十的金子,还嫌少,哦,你们开的是黑店啊!”客人乙冷笑道。

   “怪不得杀人像宰鸡,不过想做大爷的买卖,那先要问问我这把砍头刀它答不答应。”客人丙接腔,随之不少人附和喧哗。

   “砍头刀吗?我还以为劈柴火的呢!”最年经的小娘子故作天真状,她只随意一探手,也不知怎的那刀便到了她手里,客人乙都没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当场吓白了脸。

   “十三妹妹你又不乖,怎么能乱拿别人的东西呢,这不好。”她身边的彩衣娘子以更快的手法夺过刀,转手递还给那客人,“喏,还给你。”

   客人乙将信将疑接过去,突然发现手里哪里是刀,那分明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惊叫着抛开。

   “哎呦!龟儿子的你敢暗算老子。”耳听一声惨叫,抛出的哪里是毒蛇,分明就是他的砍头刀,如今赫然砍在一四川汉子的肩上。

   怎么回事?他呆呆看向美貌娘子们,她们正悲天悯人的望着他,“真可怜啊!他原是个疯子。”听这话,他都要怀疑自己是否真疯了,不过没等想清楚,被人扯着衣领一拳打飞出去。

   “该收多少银两,那得由我的算盘说得算。”妖三娘噼里啪啦打起算盘,“在座之人吃的都是飞禽走兽,喝的都是百年老酒,这些东西千金都未必购得,何况区区二十斤。”

   “胡说,我只要了一碗面,还二十金吗?二十文都不值,黑店!”一布衣寒酸书生装束的人不服气道。

   “你不觉得那碗面是生平吃过最美味的面吗?它可是用千年的参汤,百年的龟王,更别说添加了多少奇珍异材,但就它的汤汁两百金你也买不来。”妖三娘阴笑道。

   “你你······讹诈······欺人太甚,果真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他虽气极也不忘拽文。

   “铁鸡书生我知道你是江湖上出名的一毛不拔,其实我们要的也不多,只要尔等答应我们的条件,小店不仅分文不取,还可免费招待众位。”

   铁鸡书生闻说有这等便宜事,马上问道:“什么条件?”

   “很简单,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要再往前走一步。”她缓缓道。

   光头老大忍无可忍拍案而起,“他奶奶的,原来你们是百花宫的人,早摆下鸿门宴阻我们去洛阳。”

   “那这饭菜······”他三弟陡然变色。

   “放心,杀你们有一百种方法,最懒的用的就是在饭里投毒,我家四娘最见不得这样糟蹋粮食。”妖三娘慢悠悠的理理发髻,仿佛说的不是生杀大事,而是在闲话家常。“我等虽是百花宫人,却不同其他属众嗜好屠杀,否则你等焉有命在。只要你们乖乖听从我的劝告,我们绝不滥杀无辜,不然这一餐恐怕就是——送行宴。”她软硬兼施道。

   “臭娘们还一百种方法,你杀来让我瞧瞧,老子东北第一响马,从来怕过谁?”光头老大火大的抡起狼牙大棒砸碎几桌酒席,杯盘粉碎,满地狼藉。

   忽然唔地一声,斜侧里凌空飞来一把菜刀,旋转着削向他哽嗓咽喉。他挥狼牙棒一格,铛的磕飞菜刀,菜刀回旋着落在一人手里,那人正是甜美的厨娘,此时她满面杀气,怒瞪光头老大,“你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吗?你知道这些饭菜能养活多少穷苦人家?你知道浪费食物是全天下最可耻的吗?”她举菜刀指向他,“你还知道上一个敢浪费我的食物的人的下场吗?”

   “小娘们你吓唬谁?我就浪费了,怎么着?”说着,他又砸碎一桌子。

   “啊······”忽地那厨娘发出一声凄厉如狼的厉叫,着实吓人一跳,想来这就是闻名已久的河东狮吼吧!真是耳闻不如耳听,五脏庙都震了一震啊!已完全被他激怒的厨娘向他闪电般奔过去,两手里都舞着菜刀,待到且近跳起数丈,凌空向他乱刀劈去。速度快捷的出乎他的意料,忙用狼牙棒镗住,“铛铛铛挡······”两把菜刀疯了一般也不知在他的狼牙棒上砍了多少刀,火星乱蹦,且一刀比一刀凶猛,硬生生把个铁塔大汉逼退数步。

   众人纷纷咋舌,这世间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似邻家甜美小妹的女子动起武来,居然是这般这般······如狼似虎,好生凶猛!

   “我家四娘一向最是温柔!”妖三娘柔声道,众人再次咋舌。“她从来对别人不愿轻说一句重话!”那厢打得乌烟瘴气,她这厢说的云淡风轻,两相照,大家已出离咋舌,改直接吐掉舌头好了。“只是她最见不得别人白白浪费食物,那样子就会让她有些小激动!四娘,东北三棒乃北方第一响马,结拜兄弟三人,大哥狼牙棒刘大力,老二铁头棒方二冲,老三少林棒谢三强,他们虽干的是打家劫舍的买卖,但盗亦有道,也算得是个侠盗,教训教训他们就够了,用不着要了他们的命。”她道出三人来历。

   厨娘动若脱兔,狡如猿猴,凶猛则如下山的猛虎,一招一式全无半点女子柔媚气,不过攻击起来十分有效,把狼牙棒刘大力逼得手忙脚乱。刘大力一向以力气见长,谁曾想今日碰到一位不输于他力气的主,而且居然是位小女子!且她不仅力气骇人,灵活性更不知要强过他多少倍去,他挡左边,她从右边杀来,挡右边,她又转身到了后边,总之满眼都是眼花缭乱的菜刀,听到的更是贴耳飞舞的嗖嗖风声。

   眼看大哥要落下风,少林棒谢三强抡棒从斜里拦腰横扫厨娘,眼见便要得手,他心下窃喜。忽地那厨娘使出旋风削,如飞舞的风车,粘着他的棒子杀进身前,刀刀都贴着他的哽嗓扫过,将他吓出一身冷汗。忙想抽身换招,已是不极,两把菜刀夹住他的棒子,刷然滑向他握棒的手,逼着他不得不丢了兵器。厨娘在飞起一脚,便将谢三强踹飞到墙上。唔地,两把菜刀脱手而飞,正关在他头颅两侧墙上,当场将他震住,若是刀锋偏个半毫,就会让他血溅当场,他知道是她留了情面。

   喷嚏连天的方二冲也抄起铁头棒由后面奔杀向俏厨娘,厨娘回身便向他随手一撒,红色的粉末扬了他一头一身。不好,中了暗器,不过这是什么暗器呢?天啊!眼泪鼻涕止不住的淌下来,喷嚏打得更响了,“辣死了,辣死了!”他哀叫,抛了棒子只顾得去揉眼睛,越揉越辣,原来这暗器是最普通的厨房必备调味料——花椒粉。

   喘口气的刘大力见两位兄弟受挫,红了眼晴,狼牙棒舞得呼呼风起,招招都是拼命的打法,将厨娘逼退开去。他一身蛮力委实惊人,连连打断四五根一人粗的柱子,房梁都震得颤动不已。厨娘腾身跳出五六米远去,自围裙中掏出六把菜刀,齐齐向刘大力抛去。刘大力一惊,左闪右挡也才让过三把,剩下三把很不幸地都砍在他身上。两把砍在两臂上,当啷,狼牙棒掉地,一把则深深嵌进左大腿,他嚎叫着退倚在一根房柱上。“他奶奶的······”抬头痛吼,忽见又一道凛冽刀光迎面劈来,完了,死定了!

   菜刀贴着他的头皮关在柱子上,厨娘跳到他面前,笑得格外甜美,面不改色的拔出他胳膊上的两把刀,“臭娘们要杀就杀,不要耍老子。”他嘶吼道,她又不紧不慢拽出他大腿上的刀,最后握住他头顶上的菜刀,笑脸靠近他耳边也不知说了什么话,方潇洒拔刀,转身而去。

   刘大力脸色却突如死灰一样惨白,二目凸瞪,噗通坐在地上,再没了半点嚣张。

   众人见此架势都畏惧不已,面面相觑,但凡武林人向来刀头舔血,冒险就是他们的生存方式,大家互递眼色,各自抄了家伙,东奔西顾,跳窗穿墙,夺门上房,只要能跑出去,就绝不坐以待毙。

   但,轰隆隆巨响,四壁落下铁板,把整间屋子包成铜墙铁壁,任你插翅也难飞。四壁封闭,屋子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不过刹那间屋顶的小灯笼由北至南一行行亮起,顿时又把整间大堂照得雪亮。

   “唉!你们为什么就不肯乖乖听话,非要吃些苦头吗?”妖三娘叹息道。她的姐妹们不知何时都已站在那小戏台上,算算共有十一位女子,千娇百媚各具风情,真是一幅活艳生香的群美图。

   “我劝众位还是各自坐好,否则······看看你们头上的灯,美吗?”娇俏的九娘看向房顶,众人不解其意,抬头看,一盏盏灯极为明亮美丽,忽然他们发现灯里不是烛火,而是一群会飞的虫。

   “我放了万只萤火虫,多漂亮,它们的名字更漂亮——血萤火,嗜好吸人血肉,且每一只都带有腐蚀毒液,只要被它轻轻咬上一口,血管溶蚀,全身血崩而亡,若是真的活够了,可以一试。”她得意道,和其她娘子都已成竹在胸的模样。

   果然此话一出,人人自危,个个变色。就在此时,忽听得几声清脆的鼓掌声,声音来自戏台,拍手的人却不是她们中任一人,众娘子纳闷又警惕的盯着站在她们身旁的年轻公子,这人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好,娘子们果然心思缜密,设想周到,不愧是百花宫的快活十三娘。”锦裘白羽,卓然玉立,一时风华无限,和众女子比肩而立,俨然一副凤子龙孙携美图。

   妖三娘媚眼荡起春波,“公子真是好眼力,我等姐妹久不现江湖,没想到还有人记得。”

   “风华绝代的快活十三娘曾是武林中最迷人的风景,理应被人记得。”他轻笑道:“卜算子妖三娘,擅玄学命理,擅算术理财,更擅言,有说死活人,说活死人的美誉。”他又走到不知身上藏着多少菜刀的甜美厨娘面前,“女厨神褚四娘,擅厨艺,做尽天下美味,只为送行黄泉,最不喜在食物中下毒,对于她那是亵渎美味。”说罢又慢慢踱到那一身香喷喷的娘子身边,“香满天香五娘,杭州香满堂治香天下第一的传人,杀人何用刀,离魂一线香。” 他悠然走过每一位女子身边,一一道出她们的名号绝技。“乐仙人琴六娘,擅天下乐器,以乐曲杀人无形 ;妙歌妃金七娘,有世间最美妙的歌喉,能使人们陶醉,当然也可使其永醉不醒;云上舞舞八娘,会跳天下最美的舞,她杀人就是跳舞;百兽王百九娘,驯兽高手,小到微虫,大到巨象都可任其驱使;女状元文十娘,文采风流,两支毛笔写的一手上好的断魂书;迷人媚,媚十一娘,无限妩媚,迷人魂颠,切记小心她那漂亮无比的指甲尖;小魔女魔十二娘,戏法百变,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生死难分;黑白子齐十三娘,生平最喜与人博弈,但每下必输,怒练棋子,子子毙命。”

   “说得好,您也不愧是博学多才,名满天下的名世双侠销魂指肖百横肖大侠。”一人接话道,却不是台上众娘子,而是从楼梯上走下的女子。

   两位女子从楼梯上缓缓走下,一位黑纱笼着窈窕的身子,体态风流,风姿万千,乌发高髻,玉容冷艳;另一位白裙曳地,长发飘散,清美绝丽,她二人宛若从画中来。

   说话的正是走在前面的黑纱女子,她遥遥望向肖百横,神情不喜不怒。肖百横也望向她,“毒红颜唐门大娘,毒术无双,一个字‘沾不得’;医仙人药二娘,医仙传人,一手针灸,救人杀人,皆系一念。二位久仰,幸会。”

   唐大娘冷艳一笑,“肖大侠果不是凡品,将我等知晓得如此透彻,唉!今晚少不得一场生死相博。”

   “在下知晓大娘有好生之德,不愿多造杀孽,为何偏要为百花宫卖命,乱杀无辜。百花宫宫主万惜花为一己之私,迁怒他人,乱杀武林中人,非是正人君子所为,我劝大娘······收手。”

   “哼!我家主人向来行事亦正亦邪,从不屑掩饰伪装,不像那许多道貌岸然的卫道人士,其实私底下比谁都肮脏。”她冷厉道:“江湖从来都是弱肉强食的比武场,别怪我家主人没有警告过你们,只要尔等退后止步,莫去趟这趟浑水,就绝不至平白丢了性命,可惜良言难劝该死鬼,你等为了追名逐利非要以身冒险,自己寻死,就不要怪我们心狠。”

   肖百横挑眉,正欲驳斥,忽一人先他接言道:“人性固然贪婪,但绝不是你们滥杀无辜的借口。”是姜清流起身言道,他跃到肖百横身边,“有我兄弟二人在此,就绝不会让你等猖狂。”

   唐大娘眼中凝重,“想不到名门双侠都到齐了,也该是我们姐妹命中劫数,今日有幸领略二位的风采,作为江湖中人,死,亦无憾。”

   此时,眼与眼的对决,杀机滚滚,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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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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