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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衣卫已然杀向她们,她们仓皇应战,发现这些金衣鬼面武功甚是高绝,姜莫回练的是母家的功夫风火鞭。四大世家唯有风家自风火太君风云荷起,便破除功夫传男不传女的戒律,因此风家的功夫都传给了直系血亲女子。而且姜莫回更是这一代风家唯一传人,武功亲得风云荷真传,鞭法上乘,只是火候尚浅,威力不足,只堪堪架住。忘忧可就惨得多了,若不是仗着蝶翩跹的轻功极力闪躲,早就丧命当场了。
就在这时,幸而两位老前辈赶到,几招便逼开这些金衣人,救下她二人。
“你们是什么人?”老将军姜太公沉声喝问。
“爷爷,他们抓走了小姜军。”姜莫回急声道。
姜太公一生身经百战,处变不惊,即使唯一的孙子被贼人掠去,他亦丝毫不现惊慌。“你们为什么抓我孙儿,与一个小孩子为难,有欠光明磊落吧?”
“姜老太公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不胜荣幸。”娇脆女声伴着数位妙龄女郎,从墙头飞落,她们都手抱琵琶半遮面,红衣曼妙,极端艳丽。“老太公您放心,我们请走小公子绝不会亏待他。”当中一位粉面含笑的女子微微施礼道。
忘忧一见她惊呼道:“绣针娘子尹红线!”这女煞星为什么每次出来都在干这打劫的勾当,上次还好打劫的也是坏人,这次却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真不是人也!
尹红线闻声瞟向她,也认出了她,只微微一笑,便又对姜老太公继续说道:“在下血凰尊尹红线在此拜过姜老太公,风老太君。”
风火太君风云荷可不像老太公那般沉稳,刚刚她正和姜老太公在冷香阁中叙旧,就听外面惊呼,赶出去一看,留在风荷苑岸边凉亭里的风潇潇居然被人掳了去,两个健妇也被打伤。如此片刻的功夫,便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连掳两人,可想来敌之嚣张猖狂,她此时更是火冒三丈,“好你们血凰尊,竟干些欺掳妇孺的下三赖行径,快把人给我放了,否则老身就让你等死无葬身之地。”说罢晃动龙头拐就要冲上去,姜老太公极时拦住她,“云荷稍安勿躁。”
尹红线笑容不改,“老太君息怒,听说风大小姐早年情伤难愈,以致神志不清,老太君多年来遍请名医也不见效,而我们血凰尊汇聚天下名医,定当竭力为她诊治,也请老太君放心,我等眼下并无恶意。”眼下无恶意,不等于将来无恶意!
“尹尊使说了这许多话,你们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请明示。”姜老太公问道。
尹红线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武林盟主大会将在明年四月十七于蜀中封功台举行,想必二老俱已收到英雄帖了。我们也别无他意,只要届时首肯血凰尊为天下第一尊,我尊主为天下武林共主,从此统率武林,江湖唯尊。血凰尊自当与诸位共掌天下武林。”她说的客气,说白了就是血凰尊从此是武林老大,你们都要听我们的,明白了吗?
风火太君冷笑几声道:“血凰尊何德何能,敢自尊天下第一,莫要江湖耻笑了!”
“我血凰尊有没有实力,尔等自会知道。”尹红线软硬兼施。
“血凰尊若真有其实力,天下武林自会承认,不用绑架无辜的幼儿妇孺吧!”姜老太公义正词严道。“希望贵尊马上把人放了。”
“只要你们答应我们的条件,自会放人。”
“那就休怪老夫不客气了。”姜太公挥手,训练有素,甲胄鲜明的士兵便将他们团团围住。“不放人,一个也不许出我将军府。”
“姜太公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尹红线冷笑道。
姜太公不再和她废话,手一挥,众士兵便冲杀上去,他们亦不是普通的士兵,是姜家自幼便培养出来的功夫高手,都是贴身亲卫军。个个功夫了得,能以一敌百,虽然金衣卫功夫更在他们之上,但架不住他们人多势众,三五人攻打一人,不久,金衣卫便落于下风。
脆生生······琵琶声动,尹红线娥眉染煞,手指拨弦,音调诡异而美妙,率领身后的女郎弹起琵琶调。铮铮曲音如魔似幻,霎时有可怕的音波传荡开去,听到曲子的士兵开始头痛欲裂,气血上涌,片刻出现神志激狂的症状,分不出敌友,狂乱挥刀,自相残杀起来。
“迷魂曲!”风火太君和姜太公以浑厚内力抵住‘迷魂曲’的魔幻功力,他们相视一眼,俱认出此曲是当年迷魂夫人盛极一时的绝技。可惑人心智,令其神智混乱,分不出敌我,只知乱杀,曲不停,杀不止,直杀到力竭而亡。
他们勿需言语,便已意会,联手杀向弹琵琶的女郎。姜太公拍出怒火赤练掌,掌气如虹,可以开山裂石,何况血肉之躯,琵琶女重者死,轻者伤;风火太君挥动龙头拐站在姜太公肩上,居高临下舞动拐杖,荡出一波波凌厉气流,割断大半琵琶弦。
弦断声弱,十几个女郎死伤大半,连尹红线在怒火赤练掌和龙头拐的气流中都吐出几口血来,两个老东西还真是厉害!她急速后退,逃。风火太君和姜老太公哪能轻易放过她,飞身追上,双双夹击她。
两老中任一人,她已不是对手,何况两个,勉强应对十几招,便中了一掌一拐,眼看便被擒住。
“住手,否则我就杀了她。”一声厉喝响起。
一个黑衣鬼面人横剑架在忘忧颈上,忘忧真的很倒霉啊!她和姜莫回被可怕的琵琶音害得头痛欲裂,她功力又极弱,被曲音所迷,疯狂的打向姜莫回。姜莫回功力远高过她,急忙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安静下来。就在刚刚缓口气时,突然凌空落下一黑衣鬼面人,一剑便逼在忘忧颈上,姜莫回想救,已是不及!
“放了她。”风火太君大怒,便要冲过来救她。
“别动,否则她就是你杀的。”黑衣鬼面人的剑紧了下,忘忧嘶拉一声,颈上又被划出一道血痕。她的颈子今天很招兵器的喜欢,这已是第二次有人用剑逼住她了,真的很想大骂一声,或是说说什么慷慨激昂的豪言壮语。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这把剑更冷更硬更致命,而且她真的很怕痛,脖子真的好疼啊!
“你们都退开。”黑衣鬼面人搂着忘忧走到尹红线身边,尹红线带来的数十金衣卫死伤大半。他们退到高墙下,黑衣鬼面人将忘忧交给尹红线,“你带她快走。”
尹红线也不多言,抱着忘忧拽住墙上铁索,几个箭步便跃上墙头。风火太君飞起身向尹红线扑去,黑衣鬼面人射出五把弯月形回旋小刀。银芒漫天旋转拦住风火太君,风火太君舞动拐杖封架,但去势已滞,落回地面,回旋小刀又飞回到黑衣鬼面人手中。
“原来是天下第一的暗器高手,‘飞神刀’慕高崖慕尊使,老夫也来领教一招。”这慕高崖总管血凰尊暗杀门,一手暗器回旋刀,罕逢敌手。血凰尊一夜派来两大高手,想必早已计划多时,有备而来。姜老太公心底一阵冷寒,他纵身飞起拍向慕高崖,慕高崖也腾地飞起七八丈高,两人在半空对了一掌,响起雷鸣般的巨响,黑衣人借他掌力推送飞过墙去。姜老太公则落回院子,风火太君要去追,“不必追了,他们早有准备,出了这道墙,就在难追上了,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姜老太公面色沉重,微微吃惊的看向自己的手,“好厉害的年轻人,好精纯的内力!”居然可以接住他九成功力的一掌,当今武林能接住他一掌的并不多!
忘忧被尹红线挟持着出了姜家老宅,穿过数条房脊,不多时便穿进一片茫茫老林,进了林子不久,尹红线再也支持不住,她此次受伤极重,血顺着嘴角流到忘忧脸上。她抛下忘忧,盘腿坐在地上,运功疗伤。
忘忧转动着又惊又怕的眼珠怒声道:“放开我,你这打家劫舍的女匪,杀人越货的强盗。”她穴道被点,动弹不得,只有嘴巴还有空闲。
尹红线单手立于胸口,闭着眼睛冷然道:“闭嘴,否则······”
“就不闭嘴,不闭嘴,你们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女魔头,女恶人,女坏蛋,呃······”一条红线缠住她脖子。
“好吵,在不闭嘴,我就让你永远说不了话。”
“呃,坏······坏女······”红线越发拉得紧,忘忧两眼翻白,快要勒死了。
银芒闪过,一柄回旋小刀切断红线,忘忧重新获得空气,剧烈的咳嗽,大口的喘息,这个疯子差点杀了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尹红线睁开眼睛瞪向来人。
慕高崖接住回旋刀,“少尊主有令,不能杀她。”黑衣人话罢,忽然一踉跄半跪在地上,喷出一口血。
“你受伤了?”尹红线挑眉道。
“接了姜太公一掌,武林常青松果然名不虚传,内力深不可测!”他说着,看向忘忧,凌空向她虚点一指,忘忧但觉一股气流正击在穴道上,她身子一松,便能动了,天!这人好生厉害,居然能凌空解穴。
她连滚带爬站起身来,转身就向林子深处跑去。
尹红线又想甩出红线捉住她,慕高崖却说道:“放她走。”
尹红线脸上浮起犹疑,“少尊主怎么会······”
慕高崖踉跄站起,“她将来会大有用处。”只简单丢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忘忧在林中不辨方向的跑着,直到再也跑不动,摔在地上大口喘息着。翻身仰面躺在地上,透过繁密的树荫,看见日头渐渐偏西去了,又到了倦鸟归林,万里炊烟人家时分。安静下来,才感觉又累又乏,唉然叹气,“楚大伯你究竟在哪里?姐姐你真狠心,不见我,不见娘。”人每当孤苦伶仃之时,莫不怨天尤人,喊爹叫娘,想起亲人朋友,悲从中生。
她自怨自艾时,忽然嗅到阵阵香气,深吸几口,像是烤肉的香气,又勾动了她肚里的饿虫。爬将起来,四周寻看,远处林中隐隐有烟火升腾,她心中一喜,轻手轻脚的寻过去。
弯腰穿过一片杂树丛,看见远处一片空旷野地,独立一棵古柏,古柏下一堆燃烧着的野火,以及火上驾着的油黄黄的烤鸡。烤鸡呀!她二目圆睁,咽着口水,暗骂自己是贪吃鬼,又实在无法不被烤鸡吸引,这些时日以来,她饥一顿饱一顿,一见到食物便觉得格外亲切。
野火旁坐着两个人,一紫裳双髻的女子正在添火,一红衣如火,头戴白纱斗笠,看不清容貌性别的人似低头沉思。
忘忧犹豫了下,不知道对方是恶是善,但转念一想,不要才闯了几天江湖,就草木皆兵,哪有那么多坏人,何况对方又有女子,哪能是什么坏人!她却不知道这世上若女子坏起来,比最毒的毒物还要恶毒百倍。
想到此,她慢慢小心地向她们走去,紫衣女子听到脚步声,双目精光一闪,随手捡起片草叶,等来人走到且近,纤手轻轻一弹,草叶如飞石流星射在忘忧脚踝。
“啊······”忘忧脚踝惊痛,尖叫着摔在红衣人的脚边,她本想大方优雅的来借个火,再进一步蹭个吃食,却不想如此丢脸的摔个狗吃屎,太没面子了。很羞愧的抬起头,却因是从下往上看,正看见纱帽里红衣人的脸,“天哪!是你!”又是大吃一惊,惊叫的抓住红衣人的衣角。
那人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媚妖冶的眼和她艳春朝阳的眼,在倾斜的视角里,两两相对,似霎时凝结了一瞬的光阴,唯有彼此。
忘忧却没有看到,她身后的紫裳女子已然举起一把匕首,凶光毕露的就要刺向她,在摇晃的火光映衬下,倍显狰狞可怖。
忘忧总认为自己倒霉,却不知命运从来对她是万分慷慨的,那红衣人轻轻地向她伸出了手,紫裳女子立时石化当场,这是什么情况?
忘忧灿然一笑,抓住伸来的手,从地上爬坐起,“我这回不是在做春梦了吧!那晚我是真的看见了你,一个比天仙还美丽的人,那两个姐姐还骗说我在做梦,哈哈哈······真想让她们看看我是不是做梦!”她欢快的笑语飘荡在寂静林间,似比那燃烧的篝火更加温暖。
她转头之间看见紫裳女子,“啊!鬼啊······”又尖叫一声,死抓住红衣人的衣袖挡住脸,抖如筛糠。那紫裳女子也真是丑,歪眼斜嘴,塌鼻龅牙,满脸血泡,真恍似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千年腐尸,可怕以及。
紫裳女子叹口气放下刀,她居然没看见她想宰了她,到被自己这张脸吓到了。“这世上的人,果真都是以貌取人!让我好生伤心啊!”缓缓的语气充满浓浓的伤感,相形于那丑陋之极的容貌,她声音之柔美之悦耳,却是举世少闻的。
这么美丽的声音说着这么伤感的话,会化了最铁石的心肠,何况最善良的忘忧!“你不是······鬼啊······”她的善心立时泛滥成河,为自己本能的反应感到羞愧,从红衣人的袖子上抬起头,“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知道她不是鬼,只是很丑很丑,可是依然不敢看向她。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不是不是,你也没那么丑。”她猛摇头,一不小心又看见她的脸,害怕的赶紧低下头。
“呵呵······谢谢,你饿了吧,吃鸡。”紫裳女子满脸堆笑的撕个鸡腿给她。
“给我吃吗?那我不客气了啊!”她大方地接过鸡腿,“哦哦······烫,还真烫······”刚想送到嘴边,想到人家主人还没吃,她这半路趁火打劫似乎不太好,把鸡腿递向红衣人,“还是你吃吧。”
红衣人看着她,伸过手来,真的想拿鸡腿吗?她瞪大眼,说实话有些舍不得!不过她的手越过鸡腿抚上她的脸,擦去她脸上的血,那是尹红线滴在她脸上的血迹。她愣了愣,然后笑着,自己也抹了两把,一张白玉似的脸伸到她眼前,“干净了吧?”隔着一层白纱,他们离得极近,近的能够嗅到对方的气息。
紫裳女子看傻了眼,手上的烤鸡掉到火里也不知道,直到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道飘起,忘忧惊呼:“鸡,鸡,糊了,糊了。”她才仓惶的收起。
忘忧吃了口鸡腿,见红衣人始终不说话,才想起她应该是个哑巴,“我不是不会说话,那天遇上你时,被人点了哑穴,才说不得话。”她解释道,忽然发现她的装束有些古怪,这明明是男子的衣袍,而且还甚是眼熟,咦!不是那日酒楼里第四桌的红衣男子吗?
不待忘忧问出心中疑惑,忽听得一个尖细的嗓音传来,“是谁在那边?我们兄弟借个火。”火光晃动中走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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