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刀刃却贴着她的肌肤停下,她只觉一股寒气浸入喉咙,冻结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把人给我放下。”旋风刀姜南风冷冷道。
“三叔不要伤害她。”姜军急急回转身惊慌叫道。
“她是什么人?”姜南风冷冷瞪向姜军,姜军似有些惧畏他,一时语塞,“她是,她是······我未来的老婆。”半天挤出一句让所有人险些跌掉大牙的话来。
“臭臭······臭小子占我便宜。”忘忧怒道,年纪小小,色心不小!“我告诉你,我乃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忘忧,你这什么刀的姜南风,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妄为名刀大侠,必遭人耻笑,人人唾弃。”她索性一股脑儿全盘说出。
“你闭嘴,你知道什么?就胆敢在这里乱放厥词。”姜南风真有些动怒了,刀刃在她的肌肤上划出细小的血痕。忘忧瞪大眼,感觉丝丝缕缕的疼,张张嘴想大喊救命,其实她没有自吹的那么勇敢,她胆小,她怕死,她想喊娘。
“南风放开她。”这时有一群人赶来,居然是一队甲胄鲜明的士兵,为首之人是臭小子他爷爷,老人家身后紧跟着一个高大威猛的独臂老者,以及一对母女摸样的人。
姜南风听见老人家的命令,到听话的放下剑,不过抢下忘忧背上的蓝衣女子,紧搂在怀中,生怕被别人抢夺了去。
忘忧又惊又怕,慌张地退到廊外,不敢在靠近他。
“三郎放开姐姐,你这样做,她的病会更重的。”那对母女中的母亲眼泪汪汪的叫道,她是位三十几许的贵妇,袅袅婷婷,貌比西子,眉目间自带三分病态。
“不,你们谁也别想再将我与她分开,我要带她走。”姜南风近乎癫狂的道。
“爹你说什么混话,娘才是你妻子。”那位女儿惊呼道,她年在十六七岁,面貌娟秀高雅,眉宇和姜南风有几分神似。
“胡说,她才是我当年明媒正娶的妻子,玲玲是冒充了她姐姐,我一直想娶的人只有潇潇。”他的话让那对母女面色苍白,惶然无助。
“三郎你想一错再错吗,你看看风潇潇她被你害成了什么样子,难道你还想在被禁闭十年吗?”白发老者严厉的说道。
“我早和她一起疯了,十六年前失去潇潇我就已经疯了,我好容易寻到她,谁也别想分开我们。”姜南风两眼血红,神情开始变得异常激动。“爹你就成全我好不好,让我们一起走,让我们隐居山林,我会待她好的。”
叮啷啷,忽然半空中传来清脆的银铃声,众人一惊,纷纷抬头望去,但见两个高大的健妇抬着一架滑竿从高高的院墙飞过他们头顶。滑竿落到院中,上坐一位半百老妇,她一拍座椅扶手,凌空飞起,挥着丈八长的精钢龙头拐,直击向姜南风,拐上的白金银铃喧闹的响起。
众士兵刀出鞘,弓上弦,预备要攻向老妇,白发老者却忽然有些激动的一摆手,“任何人都不许出手。”
柔弱贵妇一惊,哀婉呼道:“大姑姑莫要伤他。”
龙头拐攻到且近,忽而转攻向他怀里的蓝衣女子。姜南风一惊,他宁可自己受死,也不愿伤她分毫,急挥刀相格,此一招却将自己曝露在外。龙头拐紧随变招,啪的正打在他右肩上。姜南风霎时痛极,刀却没有撒手,但刀势已不稳,颤抖着招架老妇的龙头拐。重逾百斤的龙头拐在她手里灵活百倍,居然可以使出鞭子的缠功,上下翻飞,左右摆动,缠住他的旋风刀。
其实姜南风第一招便已输了,他太过在乎蓝衣女子的安危,不能理智的判断对方出招的虚实,因而注定这一仗他必败。本身早已受伤,现又遭新创,功力大打折扣,手中刀渐渐沉滞,老妇瞅准机会,一招金龙出海袭向他手腕,他收刀回护。老妇又迅速跟上一招老僧撞钟,嘡啷巨响撞偏他手中刀,在踢出一脚踹中他胸口,将其踹飞在地,同时揽过蓝衣女子,手中杖直击向他的项上人头。
“大姑姑······”柔弱贵妇惊呼,差点昏厥过去。拐杖在他面门前停住,老妇怒眉横立,“姜南风你害苦了我的潇潇,我真想毙了你,方解我心头只恨。”老妇虽年逾半百,姿容依然秀美超常,想见年轻时更是一个怎样的绝色美人!
贵妇奔过去跪在她脚下,纤手握住龙头拐,“大姑姑你不要伤害他,我求你了。”
“是啊!大姑奶奶放了我爹吧!”高雅少女扶住娘亲,哀泣道。
“风铃铃,这种无情无义的男人,你还为他求什么情?”老妇又生气又痛惜道。
风铃铃看着老妇,“他不是无情,他是情痴太重,是我害苦了他。”她的话让姜南风为之一震,心间百味杂陈,气血翻涌,哇,吐出一口血来。“三郎、爹。”母女两人忙过去扶他。
老妇叹息声,收回拐杖,“潇潇我们回家吧!”她没有解开她的穴道,这风潇潇时而疯癫,时而清醒,已然多年。她常年被关在风云山庄,几日前仆人一时疏忽,让她跑出门去,途中遇上恋慕她多年的姜南风,故而才有了忘忧先前林中所见的那一幕。
老妇命两个健妇将风潇潇扶上滑竿,她从始至终都没瞧上白发老头一眼,拄着拐杖走到忘忧身边,忘忧和小姜军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如此凶悍厉害的婆婆生平仅见呀!如今见她过来,忘忧用力鼓掌道:“婆婆真是厉害呀!”
“奶奶我超崇拜你。”姜军的嘴巴更像抹了蜜糖,甜得很。
老妇却两眼一瞪,凶巴巴的对姜军说道:“谁是你奶奶?”见小孩一怔,委屈极了,她忽然又放缓语气,“叫我风奶奶。”
“好好,风奶奶你的功夫太棒了!”
老妇慈爱的看向忘忧,“好孩子,我已在暗中看你多时,谢谢你如此古道热肠,对萍水相逢的路人都能搏命相救,我在此谢过了。”她要弯腰对她施礼。
忘忧慌乱的扶住她的胳膊,“不用谢不用谢,我们江湖儿女,就应该路见不平,人人得踩,仗义行侠,除暴安良,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被人夸了几句,她的侠义豪情又爆发了,慷慨陈词,正义凛凛。
小姜军却噗嗤笑了,“你是小女子,我才是大丈夫。”
“臭小子我还没和你算账呢!”忘忧一把揪住他耳朵,“小骗子敢骗我,原来你和那什么刀是一家人,还说什么你父母是这里的总管。”
姜军捂着耳朵哀叫,“我又没有说和他不是一家人,你又没有问啊!我爹娘就是总管府里大小事宜,这也没有错啊!我哪里骗你了,好姐姐快放手,疼,快放手手手······”
心思单纯的忘忧又哪里说得过人小鬼大的姜军,原来他毎说一句话,都话里有话,一肚子鬼心思的小坏家伙。忘忧气极了,“那······你还占我便宜,说什么我是你未来的老婆,呸!我将来要嫁给文武全能的大英雄,他要······打得了老虎,跑的过豹子,弹琴唱歌比百灵鸟还好听,并且······”她眯眯眼,众人也跟着她眯眯眼,实在是为她的话所深深地深深吸引了去,“还会念一千首情诗给我听,还有最最紧要的,就是永远不许对我说谎,才不是你这个坏心眼的萝卜丁。”一番话落地笑煞众人,怎么听起来像似武侠评书和才子佳人的综合体,而且一个小姑娘家家,大声豪气说嫁人,羞也不羞,真不知她到底从何处来的?不过为嘛要念情诗呢?他们哪里知道忘忧从小最头疼的就是背诗,她如此说,不过是难为小孩子的姜军,想他一定也背不上几首。
“我现在不是,将来会是啊!唉哟!痛,我会唱歌念诗给你听。”姜军到果真鬼哭狼嚎的念起诗来,“你听,你听呀……”但听:“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
一些士兵们再也绷不住的哄堂大笑,好搞笑的两个活宝,冲散了本来沉重的气氛,硬是将一场苦情戏,改成荒腔走板的闹剧。
忘忧放开他,他揉着耳朵,不忘对她做个鬼脸,就闪到老妇身后去了。
老妇更是对忘忧一见欣喜,她这脾气到和年轻时的她颇为相似,满腔侠义,又心无城府。“孩子你和我走吧,我要好好谢谢你。”
忘忧正求之不得,爽然应道:“好啊!我正要离开此地。”
老妇亲切的就要携她一同离去,这时白发老者再也忍不住的叫道:“云荷既然来了,难道就不能喝杯茶再走吗?”他望着老妇的背影幽幽说道,一改先时的悠然从容,而是变得小心翼翼,甚至沉重而怯怯。
老妇身形顿住,有多少年没有人再喊过她年轻时的闺名,浮云往事涌上心头,是痛是恨,是喜是悲,百感交杂,最后只能化作一声轻叹!“天光不早,不便叨扰,告辞了。”说罢又要走。
“四十年不见,就不肯赏一面吗?云荷我们的日子都不多了,有生之年多希望能和你再听一次柳笛虫鸣。”他言语哀婉乞望。
老妇终是为之动容,慢慢回转身看向老者,他和她都已两鬓斑斑白,满面岁月的痕迹!四十年,多少的岁月,多少的寒暑,没想到竟已分别得这般久长!回首少年时光,看见从前青春正年少的对方,一个如花,一个似松,笑语灿然,玉树昂藏。一切都似昨夕春梦,回味绵长,而今朝乍醒,憾然成空!
云荷苑,冷香阁。一炉香袅袅,案上是精美的茶具,晒干的白梅花,珍藏许久的雪山水。老妇透过敞开的窗口看见一池碧水,她收回目光看向对面泡茶人。
“每年冬天我都派人远赴天山,带回一坛天山雪,珍藏着,指望有一天能让你喝道,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捡几片梅花放在茶里,摇一摇,递给她。
她接过闻一闻,很香!香如故,人事非,她忽然抬眸笑笑,“这样子的你可不像你了,你在学百横吗?”
他也笑了,“肖百横那老东西也变了,去年端午来我这里喝酒,喝道烂醉如泥,耍起酒疯,还要和我拼命,什么当年的玉面少侠,第一公子,那就是个疯人,唉!当年的姑娘们都被他骗了!”
“我到情愿当年若被他骗去,也就一了百了了。”她似嗔似笑道。
他怔了下,黯然神伤,“都是我害了你!”
他们陷入沉默,人的一生总有一些情感,哪怕过了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生一世,直至死亡都不会忘却。
“啊!大小姐······”
忽然窗外传来刺耳吵嚷的叫声,惊破旧梦浮影。
忘忧又换了一套衣服,绿色简朴的衣裤,原本是姜莫回的衣服,姜莫回,姜南风的女儿,那位高雅的少女。她那件白裙几日来已经脏的不像样子,姜莫回好心带她回来梳洗换衣,不过忘忧如何也不肯再选那些漂亮繁琐的衣裙,穿起来是美丽,但行动不便,又不耐脏,于是便选了套舒服方便的衣服穿。
姜莫回又亲自帮她编起头发,粗实的发辫挽成半圆,束于两耳后,在扎上长长的丝带,便又从脏兮兮的忘忧变回了娇俏可爱的小少女。这一身不同于那套白衣裙飘逸轻灵,却更适合她淘气好动的天性。
“真好看啊!”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第一次像极了一位生活在民间家庭里的普通女儿。
姜莫回轻笑出声,“是啊!真是好看!”原本她从脸孔到衣裙都脏兮兮的,没想到一收拾干净还真是可爱的紧,姜莫回对她更增好感。
自己夸自己,未免老王卖瓜,忘忧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咳一咳,找话说道:“我叫忘忧。”
“姜莫回。”她轻轻说出自己的名子,这女子从来不温不火,不卑不亢,那般淡然高雅,和她一路见过的女子又自不同。
“这里人都姓姜吗?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到现在她还没有弄清他们的身份。
姜莫回看着她清澈的大眼,可以肯定她确实一无所知,正要回答她,窗户被人猛然拉开,伸进个小脑袋来,抢先答道:“他们当然是江湖大大有名的人,我爷爷是将军,我爹爹是将军,我将来也是将军,你愿不愿做未来的将军夫人啊?”典型将军三代的显摆嘴脸。
忘忧跳起冲到窗前去推他的脸,他机灵的早已躲开,“臭小子又来了,想找揍嘛?”
姜军嬉笑着,“不敢不敢。”又看她一身新衣,夸张的揉揉眼睛,“哇啊!蠢贼居然也能变成小美女啊!”
“死姜军,我要揍你满头包。”她探身真想暴揍他,小家伙早已溜开几步,远远地对她做着鬼脸。
“南上官,北燕门,东风云,西将军。这里便是西将军府的姜家,不过这不是将军府,而是我们在江南的老宅。大伯二伯常年驻守西北边陲,真正的将军府便在那里。”姜莫回的声音柔和委婉,很快便吸引了忘忧的注意力。“那位老奶奶她是我大姑奶奶,东风云便说的是她家的风云山庄,她是风云山庄的掌家人。风云山庄男丁稀薄,我外祖父是大姑奶奶的弟弟,膝下唯有我娘和大姨两个女儿,他和外祖母又英年早逝,是大姑奶奶抚养幼女,撑起家业。她做事雷厉风行,武功高超,风云山庄在她手里不仅没有衰落,反而更加发扬光大,世人莫敢相欺。因为她巾帼不让须眉,性格凶悍爆烈,江湖人都尊称她风火太君。”
四大世家其中之二呀!忘忧很惊喜,在九宾楼听包知了说天下武林形势时,她就对这些名门世家颇为感兴趣。“这么说我很幸运,能亲眼见到当今两大世家的主人啊!”她叹道。
她们正相谈甚欢,忽听得一声‘啊’的惊叫,忙转头看向窗外,天!不知自哪里来了一金衣鬼面人抓住了姜军,强行将他抱起,飞快的点了他的穴道。可怜的小姜军现下只能目瞪口呆,被那鬼面人扛起就跑。
“啊!什么人?”
“放下姜军。”
她两个大喊道,联袂穿出窗外,拼命追上去,出了姜莫回的莫回园,外面的家丁,驻守的士兵已是人声鼎沸冲来。那人抱着姜军一路穿庭走院,转眼来到院墙下,从高高的院墙上抛下十几条铁索,下来数十金衣卫,挥刀杀向她们。
而那抓走姜军的鬼面人已然拽着铁索上了墙头,转眼便不见了影踪。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姜军被掠走,所有焦急无奈只能换做一声大喊:
“姜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