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天色已完全黑下来,月轮东升,这是个有些凉意的夜晚。
野火升腾,借着火光,看清来人。一个年逾花甲,穿红挂绿,一个瘦似骷髅,眼似黑洞,此二人不正是云西二鬼吗!忘忧暗吃一惊,已然腾身挡住他二人,“走开,我们不会与鬼怪为伍。”
风流鬼毕喜眨巴眨巴老鼠眼,从头至脚在她身上溜了一圈,“哟!你是······那个毛孩子,呀呀呀,我老毕一生赏遍花丛,却看走了眼,没看出这还是个小美人,嗯!真是生的可爱!”一双眼睛闪出色眯眯的光来。“越看越是喜爱的紧,不如随老夫走吧!”
“呸!”忘忧吐他一口,两颊生霞,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纵是再过天真,也知他所言极是不好,“你······下流下作下······”一时想不出下句话了,哽在那里。
“下贱到这般田地,倒也真是难得!”柔媚的声音会酥了男人的骨头,即使骂人,也让被骂的人听的舒服。
毕喜和候七看向说话的紫裳女子,她背身而坐,但见身形窈窕,姿态优美,光听声音就知道这女子一定极美,不由更加色胆包天。“还有位大美人啊······正好我兄弟两个都包了。”毕喜对候七桀桀笑着,候七黑洞似的大眼闪出贪婪阴毒的光来。
“二位此话何意,可是看上小女子了,那么说是要娶我了?”她居然有些欣喜的道。
那两个色贼到是愣了愣,还从没见过被抢的这般欢喜的女子,想来定是个大方性感的娇娃,候七不等毕喜开口,忙喜滋滋道:“在下还未取妻,如果姑娘愿意,可以马上拜堂。”一旁的毕喜嫉恨的推开他,“老夫也没有娶妻,若是姑娘不嫌我年纪大了些,我更愿倾其所有娶姑娘为妻。”这两人早年狼狈为奸,干尽坏事,后来因女人而分道扬镳,不久前被百小妖教训后,自觉单打还不如合斗,就又凑到一起。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两人如今为了女人又要撕破脸。
“呸,你这老不死的,你的女人多的可以自己开妓院了,还没娶妻,骗鬼呢?”候七指着他鼻子骂道。
“住嘴,你这死骷髅,早年杀了几个老婆,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两个互揭老底。
“好了,我可不想听你们在这里狗咬狗,我只问你们都愿娶我吗?”紫裳女子不耐烦的道。
“愿娶愿娶。”两人齐声道,又怒目互瞪。
“既然如此,那你们不如一起娶了我吧!”说着那女子不胜娇羞的慢慢转过头来。
他两个色眼圆睁,想一睹芳容,她故作妩媚的抬起头来,对着二人抛个媚眼,两人险些吐出来,由于过于惊讶,头都向后倾去,“他奶奶的,怎么长得这么丑!”
“你们说什么呢?不是说都要娶我的吗?”她不依的扭一扭,看向忘忧,“你做个见证,他们可是说了要娶我的。”
忘忧忍俊不禁的哈哈笑道,“就是就是,男子汉可不能悔言啊,否则就是大狗熊。”
“先说娶她的是你,你便娶了她吧,老兄弟就不跟你争了。”毕喜推了候七一把。
“让我娶她,我宁可做狗熊了。”候七一脸嫌恶。“你不也说娶她吗?还是你先。”
“君子成人之美,你先。”
“少来,当我傻瓜吗?”
“你不是傻瓜,难道要我当傻瓜吗?”
“老畜生,你想咋地?”
“死人头,我想擂死你。”
说着,吵着,这两个色鬼居然想自相残杀起来,“你们都不愿娶我,是因我丑吗?”忽地紫衣女子不知怎么就到了他们身边,以那动听之极的声音幽幽道。
“不是丑,是太丑!”他们忽地散开,都不想再多看那女子一眼。
“那我如果这个样子,你愿不愿娶我?”又一晃神,从候七背后突地探出一个千娇百媚的佳人来,对着他媚眼横瞟,他一下愣住了。
倏忽美人不见了,在毕喜的面前出现一位更美的绝世艳姬,“是不是这个样子,你们就会更喜欢我了?”
两人似被鬼迷了心窍,都不由自主的痴痴看向她,忽然就在他们眼前,那张美人面开始分解破裂。美貌脱落,眼珠鼓出,嘴巴腐烂,霎时变成厉鬼夜叉,吓的两个人暴叫一声,退后十多步去,当真三魂吓掉了两魂半,“妖怪啊······”抱在一起打哆嗦。
“毕喜你这狗贼,还我儿子来。”突然半空传来尖锐的叱骂声,在夜幕下的山林如同一声惊天炸雷。
毕喜和候七闻言,却从迷幻惊恐中清醒过来,立时脸色苍白如纸,冷汗冒出,“阴魂不散的臭婆娘又来了,兄弟快扯呼。”他们在无暇顾及什么妖魔鬼怪,撒腿便向林子深处狂奔而去。
哗啦啦,一个形似巨大鼓槌的武器拉着道白链凌空射向他们,正打在候七背上,候七惨叫着血染背脊,但依然毫不减速的疯狂窜去,是什么人让他们害怕到更胜鬼怪?
这时一位美妇人落在草地上,收回白链,接住鼓槌。虽是一脸盛怒也难掩高贵明丽的气质。她并未停留,一路紧追着那两人跑去。
一串突然变故又将忘忧变成了江湖看客,正看到兴起,忽然一切又安静下来,她愣了愣,“怎么回事?”转头间发现紫衣女子却不见了,这紫衣女子太是玄乎,她在一旁硬是没有看清她如何在毕喜候七身旁移来移去!那身法之快当真如同鬼魅,由其她变化的脸谱更是渗人,其实忘忧没有看见她最可怕的那张脸,许是紫衣女子有意不让她见到,当时是背对她,因此她只看见惊恐之极的两个色鬼。
忘忧想起火堆旁的红衣人,回身看去,哪还有什么人,唯剩渐渐微弱的野火,在夜风中阴森的摇曳。似乎她又成了被抛下的孤儿,很是孤苦伶仃,她搓搓胳膊,不知是晚风凉还是心亦冷?这些人当真来无影去无踪吗?真如鬼魂一般诡异,思及鬼魂,忽感觉一阵山风倏然凛冽,蓦地涌起惧意
无知者无畏,从前的忘忧是不知道惧怕的,人总是在经历过才知得失,才知惧怕,才会成长。火完全熄灭了,风扬起零星的火星子,一声凄厉鸟啼,忘忧跳开去,撒腿就跑,她要离开这里,速度极快,似后面有猛鬼追,不片刻,就跑出很远去。
林深茂密也辩不出方向,跑了许久后,累的靠在棵树上大口喘气,正自迷茫,不知往何处去?一抬头却意外的看到远处一条宽阔官道横卧林间,她忘了疲累,惊喜交集,有路不愁出不去,不如顺道一路走去,定能走出林子,回到城镇,想到此她三步两步跃到道上。
说来也巧,官道上由远及近飞驰来四五辆华丽至极的马车,四马拉车,车四角悬着明亮的珠灯,夜色里闪闪生光。忘忧一见又是一喜,何不让他们的马车搭我一程,岂不更加美妙!想到做到,她伸手挡在路中间喊道:“停车。”疾驰的骏马被紧急拉住,四马暴立嘶鸣,后面的马车也跟着惊叫嘶鸣,乍然停下。
车中传来娇嗔责问声,“怎么回事?老福子你想害死我们吗?”
“小姐受惊,前面有人拦车。”精神矍铄的车夫四十开外,两眼精光烁烁,他瞪着忘忧吼道,“找死啊?快给大爷滚开。”
这人口气怎么如此恶劣,忘忧有些生气,但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强压下火气说道:“大伯不要生气,我并无恶意,天色不早,你们的马车肯否搭我一程?”
“你是什么人?以为什么车都可以搭的吗?”马车夫不屑地冷笑道。
忘忧生气的瞪大眼,不搭便不搭,何必狗眼看人低,就凭你这般态度,我还偏生非搭不可了。她拗劲上来,便会不管不顾的,皮皮的一笑道:“我是路人啊,难道你的车还是仙车不成,即便是仙车,那就更应该搭我,神仙理应成人之便吗!”
她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废话,车夫已经懒得理她,甩一下马鞭警告她,“快滚开,不然撞死碾死也是活该。”
“哇!你这人居然想杀人害命,真不是东西也。”
马车夫眼露凶光,抖缰绳就想催马前行,突然眼前一花,拦路少女以踏在一匹大马头上,两手环胸,居高临下,洋洋自得的笑着。他讶然一惊,好俊的轻功,到不可小觑她,正想扬鞭抽向她,马车帘一挑,有人探出头来。
“是谁敢在此撒野?”那是个秀气的丫鬟。
“娟丫头,不知从哪里来了个疯丫头,非要搭我们的车。”车夫对那女子甚是客气。
娟丫头蹙眉瞟了忘忧一眼,便又缩回身去。“是吗?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一开始叱责的娇憨声音再次响起,接着娟丫头挑起门帘下了马车,然后伸手从车里接出一二······四个姑娘。
这些姑娘个个趾高气扬,骄傲地仿如开屏的孔雀,肋下跨刀佩剑,原来也是江湖中人。其中除一肥胖如猪的女子,其她女子都貌美如花,青春妙龄。尤其为首的两个女子,一个艳似桃李,一个丰腴娇嫩,都是一等的美人。
娟丫头高挑起一盏宫灯,忘忧从马头上翻下落到他们面前,对各位姑娘一抱拳,“漂亮姐姐们好,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在林子里迷了路,还望姐姐们捎我一程。”
丰腴女子拍拍手,“说得好,那敢问姑娘何门何派?令尊在江湖上的名号又是什么?”
忘忧腹诽你们搭不搭便是了,和什么门派名号的有什关系?不过人家问了也不好不答。“我无门无派,至于我爹,我有许多年不曾见过他了,不过他一定是位顶厉害的英雄。”
众姑娘闻言都嬉笑的嘲讽道:“原是无门无派又无爹呀!”
娟丫头鄙夷冷傲的说道:“我们小姐都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家中更是江湖上有身份的世家望族,你个无门无派的无名丫头,凭什么和我们小姐称朋论友,你还是快快让开路,否则·······”剩下的话不言自明了。
忘忧最讨厌别人说她是没爹的孩子,早已怒火冲冠,冷笑道:“哦!看来是我错怪你了,还只当你等狗眼看人低,原来根源在你们这里。”她指着那些小姐,“我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狗仗爹门势。”
娟丫头怒声吼道:“野丫头你骂谁?”
“骂疯狗婆娘。”忘忧机警的还嘴道。“难道你是疯狗婆娘吗?”
“莫要和她啰嗦,赶路要紧。”那艳如桃李的女子发话道,听她声音正是一开始马车里传出的声音。“娟丫头赶走她。”
娟丫头得令,伸手便是一招关门拒客,拍向忘忧。忘忧滴溜溜转动身体,晃到那胖姑娘面前,胖姑娘只觉眼前一亮,一张秀美的脸儿贴在她脸前,忘忧掐了把她白胖胖的脸蛋,仿佛揪着雪白的大馒头,好有趣!
胖姑娘可不乐意了,抬脚就是一记千金踹,不过忘忧转眼便闪开去,反到踹在后面追来的娟丫头小腹上,“哎哟哟······疼死了······”娟丫头被她踹出数步远去,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可见这姑娘力气多大。
忘忧运用蝶翩跹功夫,在她们中间轻松穿梭,不是摘了那人的珠花,就是拔了这人的头发。她玩的开心,可把众小姐们惹恼了,名门不只是招牌,还是一身好功夫,这些女子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威名的,怎肯受这等气。
艳若桃李的女子向另三个女子使个眼色,丰腴女子绕到忘忧身后,使小擒拿手抓她的肩膀;胖姑娘从右侧‘唔得’一招老僧抱树熊扑过去;另一粉裳女子抖出一条银环链缠向她双腿;最后出手的也最歹毒,艳若桃李的女子手心银光闪动,一双旋转的峨眉刺扎向忘忧的眼睛。
忘忧论起真功夫不是她们任一人的对手,她能来去自如全仗着天下一绝的轻功,但轻功优势在上高远遁,对于近身搏斗,用处不大。被四人围在当中,她躲过小擒拿手,躲不开老僧抱树,被胖姑娘紧紧抱住,转瞬银链子缠在她腿上,真是插翅难飞。她挣不脱已是花容失色,眼前亮晃晃的银刺就要扎进眼中,万分惊惧。
危急时刻,有人适时出手抓住艳若桃花女子的手腕,尖刺停在忘忧眼睫前,耳旁听见有人说道:“手下留情。”低沉而和蔼的声音来自男人。
那是位俊朗瘦削的紫衫年轻人,年在二十开外,双目清亮,一脸正气,正是他抓住艳若桃李女子的手腕。“得罪了,柳姑娘。”
“二公子。”艳若桃李的女子眼露喜色,收回手。
“她只不过是要搭下车子,你们也不用这般狠毒。”四周又围了十多人,想必是坐在后面车里,看样子都是鲜衣怒马的世家子弟。说话之人便站在年轻人身后,银冠白袍,容貌是宜男偏女相,既有女子的精致美丽,又不失男子的英气潇洒,好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美少年冷冷道,虽同是世家,但他最看不上这些自以为是的骄横小姐们。
“妹妹,我们搭你一程。”未等美少年相邀,他身旁另一锦袍少年便已热情的说道,这少年和那年轻人十分神似,不过多了几分娃娃稚气。
“就是,和我们一起坐也可以······”另有位女子也接腔道,她和忘忧差不多年纪,生的小巧玲珑,精致讨喜。
“凌霄莫要多管不相干的事。”这玲珑女孩子身旁又有一女子,高髻长颈,雪肤丽容,只是神情冷漠不可亲近,仿似从骨子里都透出股子冰冷来。
冷漠女子说罢也不看众人,转身走向后面的马车。
“姐姐你······冷血······”玲珑女孩跺跺脚,追上她。
艳若桃李的女子轻笑道:“我们只是跟她开个玩笑,吓吓她,不要当真。”她瞟向其她女子,她们马上放开了忘忧。
笑话,眼睛都差点被你们刺瞎了,还当不得真,真能说假话!她抻抻胳膊腿,急忙拜谢救她之人。“多谢救命之恩,你们才是路见不平,人人得踩的真大侠。”
年轻人见她说话有趣,笑笑道:“江湖救急,何足挂齿,不用谢。”也学着她的语气,客气一番。
美少年豪爽道:“妹妹坐我们的马车吧。”
“那就多谢了。”忘忧见他们都是正人君子模样,正求之不得,这世上虽时时能碰见坏人,但她坚信,好人总是多于坏人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