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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一醒,小姑娘快醒醒呀······”是谁这么烦,像只八哥鸟一直吵嚷她,让人睡不安稳。她不情愿地张开眼睛,皱皱眉头,明亮亮的光芒刺目的很。
“你怎么睡在这里了?”眨眨朦胧睡眼,方才看清是照顾她的那两个少女,她们正自惊慌地看着她。
“天亮了!”明晃晃的阳光穿过花枝,暖暖的照拂在人身上。伸伸懒腰,忽而想起夜半会美人,美人呢?忙四下看去,树还是那棵树,美人、美酒、古琴都不见了,维剩她席地而卧。
“美人,美人呢?”她脱口道,啊!忽然发现自己又能说话,惊喜的跳起来,“啊!我能说话了,我能说话了,太好了!你们太过分了,想要憋死我吗?”一能出声,便滔滔不绝地抱怨道。
“谁解了你的哑穴?”她们惊讶道,两人面面相觑,脸色苍白。粉柳姐姐的点穴手是江湖一绝,手法怪异刁钻,非同于普通点穴法,且没有时效限制,常人是难以解开的,难道是······
“你们看见一个极美的人了吗?她的样子······”忘忧找不恰当的词汇来形容她,“总之美到不像人的人,看见了吗?”
两个女子神色肃然,对视一眼,“哪有什么美人,就你独自睡在这里。”
“怕不是发梦了,害我们好找。”她们上前拉住他便向林外疾步走去,“快走吧,粉柳姐姐要送你们回去了。”
“不会不会,我怎么是做梦,那一定是真的。”因为做梦也梦不见那样好看的人!
忘忧被带回昨日下榻的绿叶筑门前,座舆以等在门口,她上了舆,看见楚原也换了一身干净的长衫,衬托的整个人精神不少,只是神情恍惚,似还在云里雾里飘着,看见忘忧也是怔怔的。
“楚大伯你怎么了?她们有没有对你怎样?”她拉着他左右看看,看看他有没有被人偷打。
楚原木讷的摇头,也不说话,只是呆呆的出神。
“你怎么了?莫不是被那些妖女吃了魂魄?”她推推他,自作日起,他便有些怪怪的,以前听过妖女吞吃人魂魄的鬼怪故事,不由起疑。眼睛转转,对他的手背狠掐了下,“唉哟······”楚原痛叫,人总算清醒了些,揉着青紫的手背,“你干嘛掐我?”他不解道。
“叫魂啊!我怕你被人家把魂魄吃了去,成了真呆子,可就糟了。”想起昨晚分开后,他不知有番怎样的经历?忙好奇的问道:“大伯你昨晚都做了什么?见了她们的主人吗?她长得好不好看啊?下次再去度那什么······春宵的,不许撇下我。”她自幼生于山林,不通世俗,心地极是单纯,昨日听那百小妖数度提起春宵,自是好奇不已。
她的一番呱噪,逗笑了那些送他们回去的女子,众女子哗然而笑,“笑什么,笑什么······”她气恼的瞪圆了眼睛,“你们也特地偏心,只带春大伯去,都不带我去。”此言一出,她们笑的更加夸张,捧着肚子笑弯了腰,一个个花枝乱颤似将倾倒,就连粉衣女子也不觉嘴角含笑,忍俊不禁。
楚原更是早已脸红如血,尴尬万分,他一个大男人怎生和个小女孩解释这些······这些······“小孩子胡说些什么?我······我就是去做了一个梦······”一个绮色瑰丽的美梦。
哦!做梦谁不会,她脸现得色,“如此说,那我也度了一场春宵。”座舆突地一倾,险些将他们周了出去,众女子一阵凌乱。楚原脸色大变,但听她继续说道:“我看见一个美极了的人,我们一起抚琴,喝酒,很快乐!不过那根本不像是做梦,我好像真的······真的见到了她,应该是真的。”她有些像梦呓的说道,脑子有些糊涂了,不知梦兮!非兮!
原来如此,楚原松口气,心脏不胜负荷,早晚要死在这小丫头手里!他看看她,这才发现她也换了身小女儿娇俏的打扮,还真是······很好看!忽地心又提起,似乎才意识到她其实是个女子,红尘如此乱,到处是暗陷,他绝不能让她有事啊!她现在才是那最烫手的山芋,不仅扔不得,还要握的紧紧,千万不能弄丢了!
“公子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她们已经把两人送到祥福客栈门口,放下他们,便匆匆告辞而去。
两人站在街上,太阳高高升起,路上车水马龙,繁华热闹,看着熙来攘往的人群,他们都微微恍惚,似乎还没从昨夜梦境一般的经历走出来。
“喂!你们还要站多久?”忽然有人高声招呼他们,是那位人称小毒王的百小妖。
百小妖斜倚着客栈门口的柱子,对他们笑的招摇,纸扇轻摇,潇洒不群。
“你怎么还在这里?”忘忧奇道,这厮还真是阴魂不散。
“我已等候多时了!”收起扇子,“不然谁归还你们的全部家当。”她脚边放着他们昨日离去前扔下的包袱书箧。
楚原一见真是感激不尽,拱手谢道:“有劳兄弟,在下楚原,多谢多谢。”
百小妖忽然看见女儿装的忘忧,“原来你还是个姑娘?”貌露惊讶的围着他转了一圈,眼中闪着赞赏的笑意,“挺好看。”
忘忧听他赞道,得意地挺直脊背,“什么话,别人都看出来我是女的,就你一个眼拙。”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百小妖邀他们去九宾楼饮酒,楚原有意推迟,想早些赶路。但盛情难却,忘忧又吵嚷着看什么‘斗艺大会’,他想起昨日街上听来的消息,两位女子要比试才艺,那样······还会再见到她吧!
待楚原从遐思中回神时,他们已走在去往九宾楼的路上了,忘忧一路东张西望,瞧着热闹。楚原和百小妖并肩而行,“楚兄昨宵可是艳福不浅哦!”他眼中是男人间才懂得的暧昧。
怎么这些人都盯着他的昨宵,想知道吗?我偏偏不告诉你们,自己想去吧,楚原轻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这九宾楼还有多远啊?”
忘忧逛到一小首饰摊前,琳琅满目的饰物着实好看,女孩子家总是喜欢这些漂亮的珠钗环佩。眼睛看的晶晶闪光,伸手便去拿一只凤尾钗,同一时间有人和她一起抓住这珠钗。
她抬头,一个女孩子也正看向她,那女孩子银头饰,银项圈,叮叮当当好不华美,艳彩百褶裙,绣满繁琐奇妙的花纹。一张圆圆肉肉的脸孔,蜜色的肤质,健康的腮红,秀美的五官,清灵灵的眸子仿若山林里好奇的百灵鸟,她如同一面镜子映出气质相似的彼此,两个女孩相视而笑,她露出雪白的兔子门牙,女孩则漾出可爱的梨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说来奇妙,有人一见便相互憎厌,有人一见却互相欢喜,不需要什么言语,她们便生出几分亲切相惜来。
两个女孩又同时收回手,互相礼让,忘忧看她,拿起凤尾钗递给她,女孩摇摇头,银饰叮叮当当响的清脆。她硬塞在她手里,女孩笑着要给她戴上,却苦于她长发散披,没有发髻可插。
“两位小姑娘,我这还有好多漂亮银饰啊!银链子、耳环、手镯,看看,好漂亮的,要什么尽管挑啊!”买首饰的胖大娘见她们清纯可爱,着实让人喜欢,拿出更多漂亮物件。
五颜六色,鲜艳多彩的珠花饰物,吸引女孩们看花了眼。百小妖和楚原走过来,见对方是位苗族少女,长得很是灵秀稚朴。百小妖拿起一条头环,“这个适合你。”递给忘忧,忘忧欣喜接过,拿在头上比比,他的眼光果真好,她打心底里喜欢。
“我帮你带上。”苗族少女操着微微生硬的汉语说道,她主动为她系上环扣。银色的头环中缀明珠,映在忘忧的额间,立时平添了三分光彩。
“月月,月月······”这时一个和她同样口音的男子焦急唤她。
“扎龙阿哥。”叫月月的少女向不远处招招手,便见一个健壮英俊的苗族小伙子大步走来。
小伙子来到切近,擦擦汗,“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让我好找。”
月月笑的清甜,比比凤尾钗,“好看吗?”小伙子憨厚的笑着点点头,“只要月月喜欢就好看。”
“你们不是中原人吧?”忘忧见他们的衣着打扮都不同于中土人士。
“我们是苗人,从赛外来。”月月带着塞外民族的爽朗好客,“我叫月月,他是我的扎龙阿哥,他是我们苗家四十八寨的第一勇士。”提起她的扎龙阿哥,脸上总不由自主的带上一股甜蜜的骄傲。
啊!勇士啊!忘忧拱手,“勇士你好,你一定很厉害吧!”
被一个小姑娘直率的夸奖,他更加不好意思,麦棕色的脸孔染上红晕,是个爱害羞的淳朴少年,“月月就喜欢开玩笑,没有,没有厉害。”
楚原和百小妖被这个朴实少年逗笑了,都抱拳道:“楚原、百小妖。”大家互通姓名。
“我是忘忧,勇士若有机会,还请赐教两招。”
扎龙想起什么,打开他手里紧握的画卷,“二位兄弟可见过这画中人?”
他三人齐齐看向画卷,一看之下,脸色各异,楚原是惊艳,忘忧是惊叹而疑惑,百小妖则是大惊失色,面罩冰霜。画上是一红衣女子,那是一个怎生风华绝代的美人,会让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要惊叹屏息!一袭赤焰红衣,一脸冷若寒冰,一头发白似雪,真是倾城倾国的冰雪美人。
“这个人······和她有点像······”忘忧想起昨夜似真若幻的那位红衣美人,也是美的这般惊天地泣鬼神。
扎龙听完大喜,“真的吗?在哪里?”
“好像是······在梦中,又不像在梦中······”忘忧说的语无伦次,扎龙很失望,他们来到中原问了好多人,大半人看见她,都如梦似幻,纷纷说这样美的人除非在梦里见到。
“不,她是我们苗寨失踪多年的王妃。”扎龙道。
“哼,她什么时候又勾搭到塞外了,果真是······”百小妖愤愤然,话未说完,却又止住。
“什么意思?”扎龙和月月不完全了解汉语的字面含义,“你认识她?”他们眼中又亮起闪闪精光。
“何止认识,她就是一个心如蛇蝎,人尽可夫的女人。”一向笑意风流的百小妖突然变得冷厉非常,到真让忘忧和楚原诧异。
“你这人······胆敢对我们王妃咒言辱骂,我们苗人最受不得你这种欺侮女人的男人,想要打架吗?”他话说得如此直白,如果他们在不了解,还真以为塞外人都是傻子不成,扎龙更是个血性汉子,拔下腰间弯刀,就想和他决斗。
月月急忙拦住他,百小妖刷的,纸扇轻摇,想打架吗,谁怕谁。“她若不如此,怎么可能远去千万里,成为你们的王妃,又缘何不见了?敢问她不见时,贵寨是少了金子银子还是武功秘籍世外仙方的?哼,这个女人害苦了了多少男人,你们可知道?”
他的话让扎龙哑口无言,“扎龙阿哥,汉人阿哥说的没错,你不要冲动了,想想阿爹为她病了多少年,却还拼命想着她。”月月拉着他愁苦的说道。
楚原也忙站到他二人中间劝解道:“小兄弟不要冲动,君子动口不动手,非要打打杀杀才能解决问题吗?不如坐下谈谈,你难道不想知道她现在又在何处吗?”
“是啊是啊,你们先不要打架,让我的肚子痛快地打一场吧,我饿死了!”忘忧很不淑女的拍着肚子,狠狠挥下拳头,“天老大,饭老二,现在,吃饭去。”
九宾楼。
杭州城数一数二的顶级大酒楼。
四层高的楼体,中间挖空,环形的空间,坐在上三层围栏前,也都能清楚的看见楼下大厅的四方台子,台子在不同的时间表演不同的节目,以此来娱乐招揽客人。
二楼栏杆前一桌酒席,围坐了三男二女五个人,正是忘忧和新结识的朋友们。
忘忧又吞进一颗酒酿丸子,抬起鼓鼓的脸,看见他们都在看她,“干嘛······干嘛看吾······”口齿不清地说道,咽下食物,指着满桌子的菜肴,“你们都不吃吗?可别浪费了这么好吃的菜。”
“唉!看见忘忧吃饭,真是一件开胃的事,让我们充分感觉到食物的美味,多吃些。”百小妖夹了一堆菜到她碗里。
忘忧挑眉,“你在嘲笑我吗?不就是掏你荷包吃顿饭,不用心疼到刻薄吧!”
百小妖笑得越发妖娆,“莫说区区一顿饭,就是百十来桌的流水宴,在下也不在乎,而且我平生最喜欢请美人吃饭,这才是······秀色可餐。”他眼含风流的瞟过忘忧和月月。月月从没接触过他这般情场浪子,她人极是单纯,只觉得他说的话真真好听,而且他又生的那般好看,比扎龙阿哥还要好看,于是她大眼晴清盈盈的对着他笑。倒把百小妖看的心里漾了漾,素闻苗女美貌,光她这一双秋水明眸,就可价值千金。
忘忧可听出他的几分轻佻风味,“秀色在可餐也吃不饱,莫不是你心疼到舍不得吃。”筷子夹起一块最肥大的红烧肉。
听她说的竟是孩子话,他不由哈哈大笑,一声、两声、三声,好,出击,唔得,忘忧将红烧肉塞进他嘴里,堵住他的嘴。“好吃吗?”她故意眨着天真的大眼问他。
油腻腻的肥肉堵在嘴里,真是恶心,他生平最厌恶吃肥肉,但顾及翩翩风采,只得吞下。
忘忧又看看其它人,“你们也想我亲自喂食吗?”另三人有志一同的一起拿起筷子吃起来,她冲着月月笑起来。
百小妖看着她笑的那般欢乐,想到刚刚喂他吃掉的肥肉,哦!“小二来壶碧螺春”。他忽觉得腹中越发腻得慌,喝杯茶去去油腻。
“百大哥,扎龙刚刚鲁莽了,你现在能不能告诉王妃她现在何处?”扎龙以苗人礼节向他认错。
百小妖抬起头,一提到画中女子,他便冷下脸,缓缓摇了两下扇子,目光落向大厅中的台子,台子上面正咿咿呀呀唱着“吕布戏貂蝉。”
“她是二十几年前的江湖第一美人——雪雁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