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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转星移,日夜交替,第一缕晨光驱散雾霭,夜的黑衣迅速褪去,白昼又明亮了人间。
山雀在枝头上此起彼伏的唱起早歌,凉爽的风从白沙湖上徐徐吹来,带着清凉的水汽,拂过脸上湿凉凉的,极是醒脑提神,宿醉一夜的人在风中懒洋洋睁开眼睛。
豹子样的大眼,有着放松的慵懒,若是盯着猎物,想必也会放出威吓的精光吧!头发凌乱蓬松,满脸络腮大胡子,显得邋遢又潦倒,唯一双深刻粗浓的横眉,看得出倒也长得不差。玄墨黑的衣服凌乱陈旧,脖子上挂着数圈拇指粗的铁链子,黑亮黑亮的,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寒芒,随着他的行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他伸着懒腰从树干上跳下来,抬头望着树缝间的阳光眯眯眼睛,看向手里的泥偶,昨夜又想起从前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就喝得多了。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小心的收起泥偶,忽然感觉缺了什么,才发现跟随他多年的酒葫芦不见了,四周巡视,忽然发现大树下有个东西,仔细一看形状,应是个人。这人什么时候来的,他居然没有察觉,唉!空旷寂寞的天地总会让人放松警惕,沉沦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那人从头到脚裹在黑乎乎的毛毯子里,背倚大树似睡的正香,最要紧的是他怀里抱的不正是自己的大酒葫芦。
荒原旷野,到也有与自己同路子的浪荡人,犳眼生出几分温暖的笑意,走过去想悄悄拿回酒葫芦,谁料伸手还未碰到葫芦,那人忽地动了动将整个葫芦都裹到毯子里去了。耸耸眉,他本不想打扰别人好眠,现下不好意思了,只能叫醒他,“喂!醒醒。”叫了几声,那人不仅不醒转,还动动身体咕哝着梦话,“死耗子别吵,陪我再睡会儿。”声音模糊还有些稚嫩,应是个少年人吧。
什么猫狗耗子的,哪个要陪你睡,他不得不推推他,“嗨,天亮了,起来了。”那人不耐的又动动,居然还不醒,他皱眉决定直接拿了酒葫芦走人,于是伸手探进毯子里去拿葫芦,然后本来呼呼大睡的人突然周开头上的毯子,露出一双精亮精亮的大眼,“你干什么?”
我…我干什么?看见她的大眼时,他一时懵怔住,他没想到…“我没……”首先他下意识想解释的…
她可没给他更多时间反应,已然看向他伸进毯子的手,然后更快的仰头张开大嘴:“啊……”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叫声冲口而出,惊的树上的雀儿扑啦啦四散,吓得湖面的小虫都瞬息无踪,一个个全逃得屁滚尿流,不知道来了什么禽兽,发出如此可怕的声音,快跑啊……
满脸胡子的男人也受惊不小,本能收回手,但她动作更快,简直是飞扑过去抓向他,“臭男人,坏男人,居然想非礼本姑娘,你个登徒子死色胚臭鸡蛋去死吧……”爆豆般的大骂声铺天盖地席卷向他,他不是故意的,他刚刚摸到自己的酒葫芦,别的什么也没碰到,最最要紧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个姑娘。
大胡子男人脚步旋转退开,这是一个习武多年的人在受到攻击时身体本能的反应,甚至超过了头脑的意识。他躲过那姑娘的攻击,可是姑娘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也许在地上坐得久了,腿脚发麻又因用力过头,直接跌了出去,像个球一样咕噜噜在沙地上滚动了一圈,直到撞上树干方停下。
“哎呀…唉呀呀……”滚出去的人形球体发出脆生生的娇呼:“哎哟我的……我的……腰啊…”毛毯子完全散开,露出的小姑娘叽里咕噜的唉叫着,她嘴里喊着腰,手却揉着屁股爬起来。
大胡子这才看清她,头发乱糟糟梳成两条长长的拖到膝下的大辫子,像个土气的村姑,松松垮垮的衣服又脏又破,想是街上流浪的乞儿。脸上也是又黑又脏还遍布着大小不一的黑麻子,是个极丑的姑娘,若要说她有什么亮点,那就是有一双好眼。精亮精亮的像湖面上荡漾闪烁的阳光,流转间尽显灵活狡慧,配在那张黝黑的丑脸上,突兀而鲜明!
他看向她的同时,她也不善的瞪向他,好浓密的大胡子,都看不出长得如何人模狗样,果真是没脸见人。“呸,你个死色胚。”吐口刚刚在地上滚动时沾到嘴上的沙尘。
“抱歉,我只是想拿回我的酒葫芦,并无意冒犯,不周之处还请见谅。”大胡子微微歉疚道,他哪里知道荒天野地会有个姑娘。
“少要找借口,什么葫芦…”眼光一扫看见地上的酒葫芦,跳过去一脚踢飞出去,“借着个破葫芦不仅占我便宜,还害得我摔跤,哎哟,疼死了。”用力过猛又抻到了摔疼的…地方,手放在身后握成拳,忍住没有去揉疼处,心里狠狠的很想这一拳挥在他脸上,给他个乌眼青那才好看。
小姑娘不仅丑还脾气火爆,且又蛮不讲理,看在她也是个无家可归的乞丐份上,和她这四海为家的浪子到也同命相怜,大胡子不想和凶巴巴的她计较不清。竟去捡起被她踢飞的酒葫芦挂回腰间。“忘某实非有意,只是你为何抱着我的酒葫芦?”他又去树干上拿起个鼓囔囔的行囊背在背上,预备要走了。
“不过就是个酒葫芦,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我还说是我捡到的就是我的。”她见他要走,那可不行,她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喂,你就想这么走了,你不仅非礼于我,还害得我摔得这也疼那也疼,就这么想一走了之,想的太简单了吧?”丑姑娘伸臂拦住他的去路。
“那姑娘意欲何为?”他耸眉问道,这还是个难缠的主。“莫不是想打忘某一顿,方能解姑娘心头之气,那就来吧,我保证不会还手。”说着他特意向她靠近一步,反迫得她后退一步。
好个以退为进啊,她眼珠灵活转动,冷笑道:“你这般壮实,打你疼的岂不是我的手,我才不会做这种傻事。”记忆中闪过昨夜过招时,招招都像打在铁板上,她是会犯第二次错误的人吗?
“既不让我走,又不打回来,那你到底想怎样啊?”他已有些不耐。
“说不定我的骨头内脏都摔伤了,你不需负责吗?”她拍拍胳膊腿,“你知道的,看伤是需要这个的……”她笑得狡诈,伸手指在他眼前搓搓,当然要意思意思了,你懂的。
我懂,丑陋、暴躁、不讲理、还呱噪,现在又加一——贪财市侩,她莫不是专程跑到荒地来讹人钱财的。他虽心里嘀咕,依然乖乖的摸摸胸口,摸摸袖口,摸摸腰间,摸摸…哈,终于摸出一袋银子,还不曾打开,就被那姑娘一把抢过。
她掂掂袋子,“太少了,不够。”贪得无厌道。
“不好意思,我就这多银钱了,再别无所有。”他绕过她,不想在理会她。
“等等,我还没说你可以走。”他左走右走都被她拦住。
“没钱也可以,不如将它也给我,此事就算过了。”她指向他胸口露出头的小泥偶,这是他在翻找钱财时露出来的。
他倏然变了脸色,飞快的将泥偶揣的更深,像是在隐藏什么稀世珍宝,“我劝你适可而止,不要得寸进尺。”咬牙切齿道。
金钱都不在意,反是对个泥土块惜如珍宝,果是对他极为重要的东西,她现下对于这个小泥偶的前世今生起了莫大兴趣,她想知道从前那个故事。“大男人居然揣着个小孩玩的东西,还当做宝贝,我猜猜不是要送给你哪个私生的娃娃吧?”她故意嘲笑他。
大胡子已然无语,不意碰上个缠人的混不吝,什么都敢说,想必也什么都敢做,还是快快甩掉她方是上计!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让他只想快快远离她,于是倏然闪身,快如闪电的晃过她,大踏步奔去。
什么?不满吗?生气吗?不想理我吗?遇上我,你想都不要想。“唉,说走就走,想要赖账啊?我告诉你,休想。”她跳着脚叫道。
白沙湖畔,沙白如雪,水清似镜,风景奇美如世外仙家幻境。刚出壳的小水鸟从水草中悄悄露出头来,好奇地打量外面的世界。微风吹过湛蓝的湖面,荡起层层波光,波光中晃荡着两条倒影,一在前一在后,不紧不慢的一路相随。
他停她也停,他走她也走,他看看天,她望望地,活像一对互唱反调的影子。
他倏地飞快向前走去,她急忙小跑的追上去,他忽地停住转身,她急刹住脚,险险要撞入他怀里,伸纤纤一指点在自己额头,隔开翘挺鼻子与他胸口尽在毫厘的距离,退后一步,再一步。“你跟着我作甚?”他豹眼冷冷盯着她,“瞧你活蹦乱跳的样子,要说伤筋动骨我是不信的,若说脑子有些错乱,到可信几分。”
“你敢骂我…”丑姑娘本想大怒还以颜色,不过又似想到了什么,努力压下火气,吸口长气故意笑得很不在乎,“大陆通天,各走一边,凭甚说我跟着你,还说不定你跟着我呢。”胡搅蛮缠当是她的强项。
“我跟着你?”大胡子气到好笑,他忽然两眼一横,凶狠异常的变了脸色,上上下下打量她道:“丑是丑了点,若是抓去做个苦力仆婢倒也能换几两酒,你若是在不跑掉,信不信我抓你去换酒喝。”
“我信。”我信你个鬼,你当我是被吓大的吗?她故意装出惊恐的样子道:“这日朗风高,这四下无人,这天高地远,这渺无人迹,正是杀人放火劫财时,便是喊破喉咙也没有人前来相救,我好生害怕呀!”她说的绘声绘色,好像再演一个人的话本子,说着说着毫不畏惧的倾身靠近他,眼中笑的放肆恣意,可不见半丝畏惧,“那你抓我好了,抓我吧。”
她靠的这般近,反是他不自在起来,忍不住退开去,不过是想唬她一唬,让这粘人的尾巴滚远点,谁想尾巴全不惧他。深吸气,决定…忍了,就当她是漂浮的浊气便好,看她能跟到几时,“像你这样的女子到也少见。”语带讥讽罢,就避开她继续向前行去,你愿意跟着便跟着罢,不想和她浪费口舌。
丑姑娘见他不理自己,忙跟上去,眼光闪烁瞬间就换了副讨好的脸谱道:“大胡子,大胡子我们扯平可好,你趁我睡觉想要占便宜…不,是想拿酒葫芦,那个就算了,我不和你计较便是,你瞧这四下荒无人烟,不如我们结伴而行可好,彼此也能互为照应。”说着便掏出个干巴巴的大饼掰开来,“哝,分你一半。”
大胡子并不领情,对她的大饼不屑一顾。“忘某一生独来独往,不便与人同行,小姑娘还是另寻他人吧。”
“那你渴不渴,喝口水好吗?”殷勤的递过水袋。
“那你热不热,扇扇风罢。”抓着袖子为他呼扇呼扇。
“那你累不累……”她总不会在抬座轿子过来吧,不,她自己跳到他前面,弯腰弓背拍拍单薄的肩膀,“来,我可背你一程。”
大胡子忧郁的高昂起头,无语问苍天,此等牛皮糖,臭膏药,是哪路神明派来折磨他的。个子不及他下巴,语气吹上天去,背他,开的什么玩笑?叹口气,扯住她一根乱糟糟的长辫子往身边一带,她滴溜溜转了一圈,转到他身旁,“唉唉……疼疼…”丑姑娘拽着自己的辩子想挣脱他,大胡子你别太嚣张,本姑娘现在惯着你,以后你都得给我还回来,哼,你等着。
她眯眯眼睛隐去厉光,在眨眼无辜天真的瞪向他,见他正仔仔细细打量自己,“看什么看?我…我可是个女孩子,你这是……这是…想调戏我吗?”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娇羞,不禁让人想到一句出名的俗语——丑人多作怪!
“小姑娘的脸长坏了也还罢了,不想这脑子也不甚灵光,我想看看你还有得救吗?”
好熟悉的话,好像不久前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说我丑,你也不见得长得好看,一脸大胡子,远看像头熊,近看就是头熊。”不肯输人的脾性冲破伪装涌上来。
“你,不许跟着我,你愿和谁结伴就去找谁,我说过我从不与人同行,若在纠缠,就将你扔到这湖里喂鱼吃。”
“朗朗乾坤,浩浩江湖,杀人喂狗,家常便饭,我怕你吗?”
“别以为我不敢,四下无人,杀人放火,不是姑娘所言吗?”他冷笑道。“你若再跟来,忘某保不准要依言从命了。”嘴上说着狠话,清明冷静的眼中不起微澜,辩不出情绪。
他说罢才松开她的辫子,继续向前走去,真若像赶走一只讨厌的蚊子,片刻不愿停留。
以为三两句吓唬小孩子的把戏就能唬住我们,你以为你是谁,老虎吗?又没有钢牙!雄鹰吗?又没有利爪!这些东西本姑娘都不怕,还怕你吗?“五湖四海我都去得,哪里用跟着你这头熊。”嘴角翘起,笑的奸诈。
庞大的昆仑山脉绵延千里,荒滩草野虽人烟罕至,却是飞禽走兽的乐土,兔走狐奔,鸟鸣鹿叫,寂寞中自有生灵的欢唱。
走了一段路程,耳边没有听见粘人丑姑娘的呱噪声,大胡子很是满意,拿起葫芦想喝酒,方想起葫芦早以空空也!
“好喝好喝。”忽听得前方有人豪声大气的说话,抬头看去,前方一株枯木下正慵懒的坐着一人,握着水袋大口喝着,然后摇头晃脑道:“味道绝佳,胜过美酒佳酿,好喝,可惜有人无福消受。”眼睛斜瞟向大胡子,不是丑姑娘,更待何人!
他不知道她喝的是不是酒,更不知她是如何赶到他前面的,四旷一望了然,又无树木草丛遮挡,她到底如何做到的,难道翻过一旁群山,抄近路到了他前面,不,以他的轻功也需数个时辰,一个小姑娘如何能做到,他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便不去想,他不在乎丑姑娘是否出于什么目的接近他,血海刀山他去过,风霜雨剑他历过,难道还怕个小丫头,即便死亡也不比生别让人难以忍受,反而那应该是一场最宁静的酣眠罢了!
大胡子选择无视,从容走过,可是别以为漠视就能忽略她的存在。她开始阴魂不散的出现在他视野里。或是在水沟边拿着树枝吊小虫,或是从某个山丘上冲下来在他面前撵兔子,再或是踩在龟背上斗蚂蚁,总之她出现的方式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做不出。
晌午十分,他途经一片草原绿洲,更难得的是这片草原上开出一片花海,虽不甚高,淡黄色的花朵在山风里荡起波浪,许多蜜蜂蝴蝶在花海里追逐,一时美不胜收。大胡子走在花海丛中,想起许多年前他见过一样美丽的花,一样迷人的景色!那时尚年少无知,正两小无猜……眼前的花海在他眼前渐渐褪去金灿灿的色泽,变成雪也似的白,一直蔓延到天的尽头,遥遥的传来孩童时代的笑语……
“呵呵呵……你瞧美不美……美不美……美不……”花瓣从眼前落下,看见她的笑脸,眉宇温柔,浅笑盈盈,一如当年从未离别……
“唉,你傻了呀?”震耳欲聋的大叫彻底惊碎浮云伊影,化为那黑丑的麻子姑娘,他使劲摇摇头,怎么会看花了眼,根本是天差地别的两人!她站在他眼前傲然叫嚣道:“哼,说什么我跟着你,现在明明是你跟在我身后的。”她不知何时结了个花环戴在头上,两只蝴蝶围着她翩翩飞舞,装点的那张黑黑的麻子脸居然显出几分可爱!
大胡子叹口气,真是阴魂不散,想绕开她走过去。“站住。”丑姑娘生气的张开双臂拦住他,“此地我先来,此花我先见,若想打此过,还需我答应。”伸大拇指点点自己,一副绿林劫匪的派头。
大胡子气笑了,“这又不是你家的花园,天下地上谁人行不得。”他真的不想理这个脑子有问题的丑姑娘,直接绕过她向前行去。
“唉…你站住。”她不依不挠的又拦住他,“说,你是不是也厌恶我,嫌弃我,就像,就像我爹娘一样都想抛下我。”她语气凶巴巴的,但脸上却从凶悍过渡到委屈,眼中晶莹闪烁,随时要哭出来。
她变脸的本事比错乱的脑子还要厉害,梨园真是错失了一位出色的子弟,损失啊损失!虽是猜度丑姑娘绝不像表里这么简单,但,依然见不得女孩子对着自己流泪,那会让他想起从前少年时,他曾经也拥有过一个美好又爱哭的小姑娘,怪只怪他留不住!
头疼,举手猛拍脑门,他突然的举动到将天不怕地不怕的丑姑娘拍蒙了,他发什么失心疯?
“我说小姑娘,你若能管住自己的嘴,约束自己的行为,就会很好很好。”他心平气和温言道,忽地伸手以眨眼的速度在她耳畔抓了一把,“喏,这个给你,千万不要哭。”看着他伸来的大拳头,这是何意?虽满腹狐疑还是好奇的伸手去接,拳头在她掌心里一放,一只七彩斑斓的大彩蝶扇扇翅膀,从她手心里飞起,真是好看啊!
果然世上再泼辣的姑娘都架不住一个‘哄’字。明知道这不过是骗小孩子的把戏,但看见翩翩彩蝶在掌心里放飞,她眼中还是忍不住现出孩子般纯真的惊喜!毕竟是个刚满十七岁的小姑娘,纵然自己可以轻易的抓住一百只蝴蝶,也不及这一只这一刻的浪漫,因为恰恰满足了心底小女儿的一片遐思。女孩子要的不过是有人肯费心思哄她,真心在意她,那样心下便会生起十分的欢喜!
她再去看他,人已走出很远去,“大胡子你等等我。”欢快地追上他。
绵延的花海,吹来吹去的山风,他和她穿行在花海中,仿佛他们也变做了两朵花,男人花和女人花,摇摇曳曳,尽展风华。
“知道这是什么花吗?告诉你它叫昆仑菊,单摘一朵不见得美,合在一起就很美很美的。”她声音本就极美,如今娓娓道来,更觉如空谷鸣莺,动听的紧。“相传在高高的昆仑之巅住着一位冷漠的昆仑天神,他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天神恋慕大地上的一位女子,可惜永不可得女子芳心,于是绝望的他冰封了自己的宫殿,从此昆仑山巅永远白月皑皑,不见春天,不生草木。后来凡尘女子终至生命尽时,与泥土同掩,天神伤心已极,低落的眼泪飘落女子埋身的草泽,就开出了花朵,便是这昆仑菊。它在这里一代代疯狂蔓延,终至一望无际。”丑姑娘边说边弯腰拂过身边的花,大胡子这回到不嫌她呱噪,静静听她说话。
“是不是很美的传说,你信了吗?”灵动的大眼溜向他,继而哈哈大笑,“骗人的,这么老的故事,你也当真吗?”她随手抓了一把花瓣抛向他。
花瓣洋洋洒洒落在他发上,眉上,胡子上,他也不去计较,只是目光忧郁深邃望向虚渺的远方,有些惆怅,有些哀伤。大手轻轻接住几片花瓣,那神情到真像一往情深的昆仑天神,正在痴痴的思念着他的爱人。花已不是花,就是他等的人,千年万年等了许久许久,久到忘了故事的开始,也忘了故事的结束……
一个邋里邋遢的大男人却如女人般迷恋花朵,在丑姑娘的眼里诡异又可笑,不过他的样子不像在看花,而是透过花看到一个她也想看到的过去。
当云朵在天边嬉闹,花朵重回了寂寞,送别了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