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壮汉看张子楚身型瘦削，对他口出狂言顿觉好笑。
“还真有不怕死的，兄弟们，上。”
壮汉一拥而上，没成想张子楚真能应付的了。他出拳又快又狠，几番动作之间，和他体型相差甚远的壮汉全部倒地哀嚎。
张子楚轻轻拍掉衣袖上的尘土，“再来找事，我见一次打一次，还不快走！”
壮汉虽被教训，嘴上绝不认输，指着躲在墙根发抖的莲心，“咱们的帐还没完，你给老子等着！”
几人狼狈而走。张子楚将莲心扶起来，看她衣衫不整，又贴心的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莲心抹掉眼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谢谢公子救命大恩，我，我无以为报，愿为公子当牛做马，望公子不要嫌弃。”她边哭边不停磕头，如同一朵纯白茉莉被雨水打湿，招人怜爱。
那滑落脸颊的一滴泪，流进了张子楚的心里。
他赶忙将莲心扶起来，忍了又忍，还是抬手替人擦了下眼泪，“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问及此，莲心的泪再次涌出来，“我没有家，爹娘都病死了，我是为了给他们治病，才借了银两，没想到……”
身世如此凄惨，听得张子楚于心不忍，“那你现下可有地方落脚？”
莲心摇头。
思考片刻，权衡过利害，张子楚终于开口，“我在西市有处别院，平时无人居住，若姑娘不嫌弃，可先在那里暂住。”
莲心并不敢应。
看出她的顾虑，张子楚把话说的更加清楚了一些，“姑娘放心，暂住而已，我不会收你钱财。”
听到这句，莲心终于敢正眼看张子楚，她攥紧手心，鼓足勇气，“公子，我过得再难，也是良家女子，若你，你有别的想法，我也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这倒把张子楚说懵了，他反应片刻，终于知道莲心说的是什么，无奈笑了，“姑娘多虑了，我乃张氏布庄张子楚，家里是正经做生意的，欺负良家女这样的事，我不会做，也不屑做。”
在云川城，张家布庄的名头响亮，无人不知。莲心听得张子楚自报家门，心里也放心几分，答应跟着他去别院。
“没想到张老爷还是个热血心善的人。”莫清辞转身，语气听不出是感叹还是调侃。
活过千年，人间山川走过无数，见过太多类似之事，如雪倒不觉张子楚真的是善心大发，“用一件事就定义一个人，未免太早。”
“我看姑娘年纪轻轻，怎的看事情如此悲观。虽说善恶难辨，但世上终归是好人多，也不是每个人都带有不纯目的。”
如雪看着莫清辞一双含情眼，眼角似有湿漉漉的桃花，衬得眸光水波脉脉，真诚无比。“我也没想到，你倒是有些与年纪不符的单纯。”
“相信人性本善就是单纯吗？”
如雪一笑，岔开话题，“念执不在此处。”
一阵阴风袭来，四周的纸扎房舍都被卷上天，周围气流波动异常，明显是念执力量变强了。
“这碎片之力，似乎是随着执念加深，力量就会变强。”如雪眼中金光消散，得出结论。
莫清辞也立刻明白其中关键，“这世界是依据执念之力幻化而成，这里出现的每一个人，都是已故之人，但他们心有执念，故并没有投胎转世，而是被有心之人聚集在此，当成了傀儡。”
“看来你还算是个合格的术士。不像大多数人那样，连八门阵法都看不懂，只知道骗。”如雪道。
莫清辞无语，“行走江湖，这是基本功。”
“那张老爷明明还是活人，为何能出现在此？”如雪看他。
“执念之心，源于情深。”
如雪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了，“事不宜迟。”
两人竟生出些许默契，无需再多言，迅速推开下一扇门。
变数就在此刻发生，这次他们开门之后，不是如常变换场景，而是来到一处山洞。这洞中一切如现实世界无二，并不是纸扎。
落地已在洞中，两人只有继续走，才有可能出去。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山洞深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抹熟悉身影背对他们，立于阴影中，将沉甸甸一袋银子交给对面，“答应你们的钱，一分不少，后面的事，你们知道该怎么办。”
借着水洼反光，如雪这才看清对面之人的面容，是街上欺负莲心的混子。
壮汉掂了掂银子，够数，答应的也爽快，“公子放心，我们肯定走得远远的，不让小娘子发现一点踪迹。”
将银子小心揣进怀中，壮汉迅速消失在山洞深处。
与他对话的那道影子这才转过身来，竟是张子楚。
早在大街上演英雄救美好戏的时候，如雪就看出不不对，只是凡人因果已定，她为碎片而来，懒得多管闲事，也没同莫清辞掰他“人之初，性本善”的谬论。
莫清辞的意外也在如雪意料之中。
只见他眼睛瞪得溜圆，深吸了三口气才说得出一句完整的话，“这一切，竟然是张子楚事先设计好的！”
“无妨，你可以这样想，如果张子楚有什么苦衷呢。”如雪憋笑，调侃。
莫清辞这次倒不上当，“我又不傻，他定是看莲心长相甚美，想与之交好。但堂堂布庄老板与一落魄女纠缠不清，传出去名声不好听，所以才唱了这出戏。日后就算大家知晓此事，也都道是张子楚仁善，搏了美名又收了美人，可谓一箭双雕。”
“没看出来，你不仅会算卦，还擅长编话本段子。这故事，比千味斋说书的讲得精彩多了。”
“我说的有何不对？”
阵中两人还需同行，本来最怕麻烦的如雪便也耐心一回，将破绽讲给莫清辞听。“如你所说，张子楚处心积虑，那莲心怎会执念深重？聚气化阵不是简单小事，一个孤魂野鬼是承受不住念执碎片的强大灵力的，最后无论结果如何，她都有可能永坠轮回，不得超生。这样的代价，让她念念不忘的那个人，怎会是你口中说的这般。”
“那就是她被蒙蔽，没有看出张子楚的真面目。”
如雪听闻此话很是好奇，“你难道，从没爱过人？”
莫清辞愣住，不知为何有此一问。
“爱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不是查案判刑，非黑即白。你怎会觉得，简单的对或错，就能为一段感情下定论呢？”
莫清辞未答，也不知如何答。“你为何这么肯定自己说得就是对的？”
如雪：“破阵关键是‘执念’二字，若想走出去，你该换个思路，设身处地代入他们的感情，也许就能像我一样找到破绽。”
“大师？”
一道熟悉声音打断两人，如雪回头，看到年轻的张子楚站在她面前，但声音却是张老爷的声音。
“你是谁？”如雪警惕。
张子楚揉了揉眼，发现面前的如雪不是幻觉，十分高兴，激动的上前握住她的手。“大师，我可算找到你了。那阵声音过后，我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变成了这幅样子，这可如何是好呀！”
如雪上下仔细打量了人一番，确认他就是现世的张老爷。她没有犹豫，抬手将人打晕，安顿在石壁角落。
“你这是做什么？”
如雪没管张老爷，继续找出口，“法阵最怕的就是变数，而他在，就是最大的变数。想要事情简化，唯一的方法就是控制变量。”
她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的丢下张子楚，“走吧，我们得在他醒来之前解决问题。”
就在他们两人在山洞绕圈时，场景又发生变化，仿佛山洞就是个法阵缝隙，与原本的纸扎世界并不在同一纬度。
景换，西市别院。
莲心脸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看起来时间已经距街市救美过去了不少日子。
湖心亭中，莲心玉指轻弹，颇有耐心的在谱一首琴曲。
莫清辞皱眉，“她不是说自己父母早亡，维持生计都困难，竟然会弹琴？这种费时费钱的雅好，并不是普通人随便能学的。”
琴音悠扬，听得出弹奏者颇有造诣。
张子楚循曲而来，人还未到，掌声已至。“妙哉妙哉，莲心，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莲心被直白的夸赞羞得红了脸，轻轻推了张子楚一下，“还有别人在呢，你注意身份。”
张子楚顺势抓住她的手，将美人拥在怀里，“什么身份？你情我愿之事，难道还要看旁人脸色？”
莲心把脸埋进张子楚胸口，不再说话，两人静静相拥。“过几日我就去与母亲说，娶你进门。”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与高兴，莲心反而摇摇头，“只要你是真心待我就好，张家高门大户，你娘是不会答应我进门做正妻的，我也不愿让你为难。”
张子楚急了，一把抓住莲心的手，“这怎么行，我心悦你，自然是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怎能让你不明不白一直委身于这别院之中。”
“当初与你回来是我自愿，如今这样陪着你，也是我自愿，何来委屈一说。”
莲心越是通情达理，句句为爱人着想，张子楚越是心有不忍，下定决心要为她争个名分。
“你放心，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定让你正大光明进我张家大门。”张子楚说得笃定，就差发誓了。
莲心反而表情轻松，“不说这个了，三日后是你的生辰，你一早就过来，我给你准备了生辰礼。”
张子楚一听心情也舒泰不少，凑过去问是什么礼，莲心不说，两人闹成一团，最后半搂半抱进了内室。
就在两人抬脚跨过门槛的一瞬间，罩在如雪与莫清辞外面的金罩忽然消散。
张子楚抬眼，便看见两个陌生人站在面前。
“你们是何人，怎么进来的？”
还未等如雪动作，院子里原本正在干活的丫鬟小厮纷纷像被点醒一般，张牙舞爪的冲上来。
别院内一时血光冲天，一时移景，生门变死门，活起来的纸人将如雪与莫清辞团团围住。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