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鸣过后，如雪才看清眼前一切。
这里虽是纸扎世界，但与外界事物无二，甚至街上还有来回走动的纸人。他们神态像极了真人，寒暄说话，毫无阻碍。
她四周并无其他人，不确定张老爷是否与她一起进入了这里。
若换了普通算命师，此刻早已吓得三魂没了一半，然如雪自与他人不同。她双眸微合，再睁开之时，眼中浮现一层金光。
在灵力加持下，如雪终于看清这纸扎世界中的一切。这里面的人与物都没有一丝生气，街巷上空浮压着阵法，黑雾阵眼中是此前看到过的碎片--念执。很明显，这些纸人皆为念执操控。
异象开，危机至，却是如雪等了很久的机会。
她慢慢走入闹市。
纸人仿佛看不到如雪一般，遵循着某种特定顺序，走路，寒暄，买菜，吃饭。
走到一间药铺门前，如雪推门而入。大门吱嘎一声，就在这瞬间，纸人像是被按了终止令，全部不再动作。
一时之间，热闹声戛然而止，周围变得静谧骇人。
就在如雪要放弃进入药铺，转身查看究竟之时，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入药铺之中。
木门嘭一声关上。
同时，身位变换，如雪不但没有受制于人，纤细的手指反而扼住来人脆弱的脖颈，“你是谁？”
铺子内没有掌灯，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半米阳光，如雪看清了对面的人。
这个纸扎世界，唯一的活人。
这是个少年，看模样不过二十出头，并未戴簪，如墨长发随意披在肩上。至于长相，如雪千百年阅人无数，却从未有一人，能用“姿容绝色”来形容。尤其是一双眼，生得狭长，眼尾微微上挑，眸中藏星，即使在这昏幽药铺也灿如星辰。
只是他面带病色，嘴唇苍白，开口明显中气不足，“别动，外面的纸人如被打乱限定轨迹，就会变成食人恶鬼。”
“你怎么知道？”
区区几个小鬼，如雪并不惧怕，只是她还未拿到想要的东西，否则就一个纸扎世界，毁了便是。
如雪静静看着面前的少年，肉体凡胎，身上毫无灵力痕迹。但，如雪看不到他的寿数。
手中暗暗捏决，如雪眼中金光更甚，少年身上还是什么都没有。
奇怪，奇怪至极。
如雪灵力深厚，修为极高，在现世可以说是数一数二。普通凡人在她眼中藏不住任何秘密。寿数，气运，一看便知。
眼前的少年却什么都没有。不是天上神，便是地狱鬼。
如雪手上力道又重一成，重复，“你是谁？”
少年喘不过气，盯着如雪看了片刻，不情不愿开口，“我叫莫清辞。”
还未等问第二句，药铺木门被破，纸人如同提线木偶，咿咿呀呀冲进来。纸糊的身体看似脆弱，实则锋利无比。闪身间，莫清辞的头发被轻易切断。
毕竟纸人没有灵识，如雪挥出三根金线，几个来回，纸人被拦腰斩断。
另一边，莫清辞应付起来就有些吃力了。他凡人一个，虽练得一手好剑，但普通的剑却伤不了纸人分毫。反倒是他，缠斗间身上多了几处割伤，鲜血染红衣衫。
凡人命数不可改，如雪对于他们的生死向来不愿插手。但眼看莫清辞就要丧命，若真让她见死不救，她也做不到。反正是化解危机而已，还不至于改动命运轨迹。
纸人再次冲上来刹那，金线化剑，将他们一击即碎，统统化为纸片。
莫清辞看着纷扬的碎片，知道眼前女子修为深不可测。他进入这纸扎世界，步步都是危险，若能有此人做帮手，事情自会顺利许多。
于是他主动开口，“在下莫清辞，是一名游方术士，此行是为家中病重的父亲寻宝续命，不知怎的误入这阵法之中。”
撒谎。
他这一身黑衣，布料似麻非麻，柔软垂顺，隐约泛有珍珠光泽，一看就不是普通术士所能穿戴之物。加之他腰间戴了块成色极好的羊脂玉佩，更不似民间之物。
再说这纸扎世界，皆由碎片之力幻化而生，凡人，进来的瞬间可能已神形俱灭。
“你也是为念执而来？”如雪说得笃定。
莫清辞并未回答，他抬头看了看乌云压顶的天象，两股相冲之力在博弈，罩在这整个纸扎世界的上方的法罩正在遭受猛烈攻击。若是法罩破，此方天地必毁，碎片说不定也会被吞噬。
“抓紧破阵，外面的法罩快撑不住了。”莫清辞面色严肃。
如雪皱眉，也不再与莫清辞纠缠。
她走到大街中央，层层嵌套的街巷映入眼帘。硬闯行不通，想要破局，遵循的无非还是奇门遁甲。奇门有八，休、生、伤、杜、景、死、惊、开。 一门一变，开、休、生为三吉门，死、惊、伤则是三凶门，杜门、景门中平。
每一门，后面都藏着甚为复杂的变数。
莫清辞走到如雪身边，“看方位，找生门。”
如雪瞥了他一眼，心道，这还用你说。
“两股力量相克相冲，念执之力明显更强。比起找生门，收念执更快。”如雪露出些许骄傲神色。比起磨磨唧唧的分析前因后果，她的性子更雷厉干脆。也是因为灵力高深，少有敌手，才让她如此有底气。
说罢，如雪周身泛起金光。
莫清辞神色复杂的看着如雪，两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看着莫清辞不说话，如雪也没指望一个凡人能给什么意见，她右手化诀，一条金线将早前化作纸片的老太太又重新拼好。
如雪开口，声音悠远如洪钟，“带路。”
纸片人踉跄几步，总算颤巍巍走起来。
两人跟着纸片人，走到了张家宅邸门口。与外面的极静不同，张府内院传来几丝笑声。
至此，纸片人好像知道自己完成了使命，别扭地转动两下眼珠，又化成了几张碎片。
如雪双手放出无数金色灵蝶，驱使它们找出念执方位。谁承想灵蝶刚飞起来没多远，便被一股强大的黑气冲散，再聚，依旧如此。
还没碰到过什么对手的如雪收了灵力，她感知到念执之力不可硬碰硬，智取才为上册。
“嘘--”她示意莫清辞不要出声，给两人罩起金障，隐去身形，小心走进大门。
张宅内的摆设与如雪初见时明显不同，两个年纪不大的从丫鬟他们身边走过。
“快走快走，老夫人又发火了。”
另一个小丫头见怪不怪，“定是因为少爷的婚事。”
“你说少爷都二十有五了，还不着急娶妻，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小丫头捂住同伴的嘴，“这话可不好乱说，小心被老夫人听见把你赶出去。”
两人小心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后匆匆向后院走去。
原来，这是三十年前的张府。
此时的张老爷还是个风流倜傥的俊小伙，名唤张子楚。家中排行老五，怎奈上头的兄长都不成器，在他成年之时，家里还是穷困潦倒。
好在张子楚争气，书虽读得一般，却有经商天赋。他从倒卖布匹开始，生意慢慢做大，一步步从摊贩开到布行。没几年，就成了云川城数一数二的富商，张姓全家也都跟着过上了好日子。
如雪与莫清辞行至后院，果不其然看到张子楚和张老太太正在争吵。
“母亲，我已说的很清楚，现下没有成婚打算，您怎么能自作主张给我立定婚约呢！”
张老太太横眉怒目，甫一掌拍在花梨桌上，“自古以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说不的份。我看你就是被捡来的野丫头迷昏了头，连张家家训都混忘了。”
说到那个人，张子楚面色缓和下来，“莲心与我是知音，母亲怎能用普通的男女之爱肤浅的定义我们的关系。”
“别给自己找借口了，若不是你家财万贯，她能多看你一眼？儿啊，母亲不会害你。”张老太太苦口婆心，奈何张子楚油盐不进。
“我才是张家话事人，婚约之事请母亲不要再提，否则休怪儿子忤逆。”张子楚拂袖而去。
这一出好戏可比话本精彩，如雪看得津津有味，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倒是莫清辞出言提醒，“张子楚走了，我们跟上。”
二人踏出后院，周围场景瞬时变化，未见凶阵。
“方才是中平之门。”一门开过，八门瞬移，生死未定。如雪拉着莫清辞继续往前，推开当铺的大门。
门开，陋巷。
莲心粗布麻衣，被一群无赖追债。她拼命跑，终究体力有限，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逼至墙角。
领头壮汉猛喘两口气，一开口露出满嘴黄牙，“小娘们，叫你跑，今天老子就办了你。”
说罢壮汉按着莲心，作势要扒她衣衫。跟班几人非但不避，眼睛都看直了，“老大，你爽完也让兄弟们喝口汤呗。”
壮汉踹了小弟一脚，“德行，我啥时候吃过独食。”
得到应允的小弟乐开花，眼神恨不得把莲心拆吃入腹。
就在莲心外衫被扒掉的瞬间，一道刚猛拳风擦过她的侧脸，将壮汉打翻。
“哪个杂种，敢打老子！”
莲心抬首，逆光之中，张子楚白衣胜雪，如同天上神仙。
“当街欺辱良家少女，打得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