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卧房,老爷子闭了灯,找了把躺椅坐下,指指火炕,示意现在该去看看那些留存了。
矿渣直到那天都没想到,自己从小摸爬滚打玩闹睡觉的火炕,尽然是家里藏宝的暗道入口,老爷子这么多年一直不动声色地隐藏着这个秘密,哪怕自己的儿子都不知道,这份城府简直深不可测。
他呆呆地看着火炕,根本瞧不出任何端倪,在他的印象中,小时候在上面跑跳打闹,也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而且,他很清楚火炕的结构,最上面一层砖块铺平,下面用黄土铺设,然后就是整张的青石板,青石板下用泥砖垒成一排排的通道。
前端将炕头的位置与客厅的灶台联通,后端炕稍与火墙对接,冬天在堂屋里埋火做饭,热气进入通道,一部分逐步加热上面的青石板和黄土,一部分流动到火墙里,整个房间热乎乎的,炕上睡觉更是享受。
这样的结构,最方便制作入口的必定是侧面,省时省力,而且不需要从上面逐层挖开大动干戈。于是,矿渣蹲下来仔细研究火炕的侧面,河北老家的炕头一般80厘米高,这个高度可以做很多文章,只要足够宽,人钻进去易如反掌。
如果老爷子把暗道入口设在火炕侧面,为了方便人钻进去,里面必然会留有空间,肯定有一部分的排砖布局截然不同。
若是如此,反射出来的声音绝对有所区别,于是,他趴下来,闭上眼睛轻轻地敲击炕墙,黑暗里人的视力减弱,但听觉和触觉的敏感度会瞬间提高数倍。
可是,无论矿渣如何更换力度和角度,感觉所有的声音和触感都一模一样,丝毫没有任何异常,这是不是说明里面的结构完全一样?
他拿来手电,在炕墙上仔细地研究,期望能看出什么缝隙或者纹路的变化,但是,这炕墙上的一块块泥砖哪有什么区别。
他回头看看坐在幽暗中的老爷子,无奈地摇摇头。
“机关一道,讲究三个原则,巧、简、整,机关其实就是把自然力用到极致细微的手段,但是,不管它如何巧妙,也都有规律可循,作为攻守双方,其实最后比拼的就是经验、分析与耐性。”
“所谓‘巧’,必须能够四两拨千斤,那墓穴中的大型机关,往往发动的关节都极其微小,因为触动机关最是重要。而‘简’则是考验机关制作人的构建能力,这个世界只有最简单的结构才能最持久。一个机关系统,如果关节太多,必然需要大量的辅助装置,这就增加了失灵的风险,一旦一个关节出了问题,则满盘尽输,真正的高手,可以简单到只在庞大的系统中设置少许关节,就足以让人困住。‘整’则讲究掩饰的手法,一个机关毕竟是凭空加上去的,在原有系统上多了一个结构,这个结构无论怎么掩盖,都改变了原来的一致性,所以,你刚才会想到敲击听声和分辨纹路。这就需要在机关设计的时候,能够利用方法将增加的结构与原来的系统高度统一。”
“而除了墓穴中的机关,一般不会将其做成死关,也就是要让机关能够反复使用,同时,时间久了,制作机关的人也会对细节有所遗忘,于是,便会编撰一些谜语,把关键问题隐藏在里面。这不仅仅是保护自己,更是保护同伴,而最方便的设置则是将谜语混淆在机关周围的装饰上,这样就避免了放在身边泄露给外人。”
说着,老爷子从躺椅上起身点了根蜡烛,径直走到卧房门口,举起蜡烛正对着墙上的佛龛,那里有一面对着门倾斜的照妖镜,镜子将烛光反射到地上,虽然很微弱,但在漆黑的房间里还是很容易察觉。
矿渣在烛光反射的地方做好记号,老爷子拿给矿渣一把小铁锹,示意他可以挖了。
挖土这种活儿对矿渣来说毫无难度,三下五除二就在炕边挖了起来,渐渐的,当挖到一胳膊深见到炕基的时候,有块泥砖明显断成了两截。
老爷子看了看,让他沿着炕边继续挖,自己则在躺椅上闭幕养神,直到矿渣挖到一胳膊长的时候,又看见一块断成两截的泥砖。
老爷子走过来,用手电照照,点点头,甩给矿渣一瓶子醋,让他从第一块断砖开始,在泥砖缝隙上涂抹,一会儿工夫,两块断砖区域内的泥砖缝隙开始软化,用手碰碰,已经有点松动。
“这是一个障眼法,为了让这片泥砖和其他的部分看上去一致。只是用的材料与其他的砖缝处不同罢了,咱们古人有智慧,用米汤、石灰、泥沙、骨胶之类的混合做成粘合剂,一旦硬化后比现在的水泥还要厉害。可是若是少了其中的的某样东西,粘性就大打折扣,而醋是酸,最是可以破坏米汤这些原料。”
老爷子让矿渣先取出半截断砖,然后给了他一根铁棍子伸进空隙处,矿渣侧着身子单手持棍慢慢向里面探,明显感觉碰到了某种铁器,便在铁器上移动,突然,棍子伸进了一个明显的凹槽,从进去的深度看,大约有一巴掌深,他动了动余在外面的部分,感觉用力一拉,里面开始吃劲移动。
这时,老爷子让他将松动的泥砖全都取出来,里面露出了火炕下的泥土,用手电一照,就像被切割过的豆腐一样,一看就是一个整体。
矿渣早就已经跃跃欲试地准备去拉棍子,可是老爷子笑着拦住了,让他拿着手电继续在没有松动的泥砖上观察。
还真是不仔细看不知道,在一块泥砖缝上竟然有一个小圆洞,就像蝼蛄打的洞一样,这在农村太习以为常了,这些小生物的洞别看小,但里面结实整齐。
难道这又是机关的一部分?
正想着,老爷子递过来一根筷子,让他耳贴泥砖将筷子的方头部分探进去,筷子在洞的规制下顺利穿过碰到了一个小孔。
矿渣转转筷子一用力竟然可以契合进入,而且感觉顶在了一个可以活动的位置上,明显有弹簧在里面。
“把筷子顶进去转个角度,像扭钥匙一样,里面的接头会顶住弹簧固定住。”
“好了,该开门了!”
矿渣激动地平拉铁棍,他感觉非常轻松,似乎有个滑轮,很轻易地就用铁棍带着里面的装置开始移动,而伴随的,则是一阵阵机械咬合的声音。
当铁棍拉到另一头的断砖处,他面前浑然一体的一方土块整体掉了下去,眼前出现了一个黑洞,这应该就是暗道的入口。
矿渣仔细估摸了一下高度,感觉正好可以跳下去,便回头看看老爷子。
“现在安全了,杀人的机关已经拆了!”
原来,老爷子在入口处设计的机关可以防范三种可能的盗掘,机关主体就是那个棍子拉动的部分,它是一个镶嵌在滑轮轨道里的刀型铁板,刀柄部分用来连接棍子,刀片部分则担着上方的整块泥土,而泥土是预先制作好的,只是外露部分用泥沙做了掩护,缝隙里则用常见的土炕材料,也就是草杆这些填充,起到了一定的摩擦作用。
同时棍子连接的刀柄部分向下延伸出一个立面铁板隐藏在土里,末端有锯齿,锯齿连接着一个固定的齿轮,齿轮下部是一个中空的带孔铁管,里面套着一根同样带孔的细铁管,孔道间有剪刀型折叠,中间是一根弹簧,两头便是一对凸起,用来插入两根铁管间起到连接固定的作用,有点类似雨伞的伸缩杆,一旦用外力按住折叠处,则凸起收回,一旦放开则重新弹出固定。
而插入筷子的孔洞则在套缝下部的细铁管上,孔洞与剪刀形折叠之间有个可以转圈的小圆管,一端插入筷子,一端有个带凹槽的突出圆弧,筷子伸进去后顶住收起剪刀形折叠,上部的凸起收回,然后一旋转,这个突出的圆弧就撑住折叠,这样上下两个铁管就彻底分开了,这便是老爷子说的卸去机关。
但若是遗漏了这个环节,上下两根铁管依旧连接在一起,下面这根则固定着一根用铁线蛇的软皮制成的高强度线绳,线绳经过缠绕处于紧绷状态,另一端通过分线器分成两股,分别连接着布置在暗道入口处的两个强弩,一个朝向入口处,一个朝向暗道底部。
一旦上方刀柄部分移动,侧立铁板的锯齿则带着齿轮旋转,齿轮又转动铁管拉紧了线绳,线绳则强拽着强弩的剑柄向后上膛。
老爷子之所以拦住矿渣不让他跳下去,那是因为在垂直落地的地方,其实是一处纸张上铺着薄土的伪装,底下实则是一个布有短毒刺的坑。
整个坑型呈半个倒梯形,斜面铺着一块儿光滑的青石板,全无着力之处。只是暗道竖井制作地很窄,从上面完全看不到青石板,只以为是平地。
毒刺则连接在一块木板上,但也并非整板都是,靠近强弩方向的边缘处大概有一个巴掌大小里空无一物,铁板底下固定着弹簧,随着人或物坠下来,木板则向下压去,而没有毒刺的一端则连接着另外一条线绳,从泥土墙中直上分成两股,其中一股穿过镶嵌在土墙里的小扣环,让直上的线绳变成两个不同倾斜的角度,小角度的一股连接着朝向上部入口方向的强弩,另一股则大角度连接强弩对着毒刺坑,而强弩的扳机也已经从曲型向后扳扣,改成了凸型下拉的方式。
这样,整个机关就成为了第一道防贼利器。
若是贼人从炕上开始挖掘,当挖到坑底泥土的时候,必然整块破坏掉,很难发现其中异常,也许会感觉并无特殊之处,便就此罢手。
若是坚持挖到了入口铁板,则会顺着方向轻松推开,这时候整个机关已经启动,强弩上弦,而贼人看到暗道底下一片正常,一旦跳下,则双脚被毒刺扎伤,这时候,第一道对着入口的强弩发动,射杀留在上面的同伙。
而小扣环也应力从墙上脱离,第二股线绳开始处于预备状态,就算短刺的毒性久而失效,贼人不会当场毙命,但也会疼痛挣扎,而越是挣扎,线绳越是不稳定,若这时候触动了第二个强弩,则被直接射杀。
或者因为力道不够没有触发,贼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坑底等死,必然拼死挣脱,当他发现另一侧边缘没有刺,势必会躬身向下撑起借力,这时候产生了一个近乎全身的力气压下,猛地一扯,强弩激发,必死无疑。
而要是贼人从炕边挖掘,将泥砖全部拆掉发现了机关,用棍棒将铁板打开,但遗漏了小洞,没有将凸起连接的装置扭转卸去,一旦整个土块掉下去后激发朝天的强弩,贼人必定以为已经释放了机关,但谁知第二道强弩已经待命,当他纵身一跳,等待他的依旧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