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紫昙咒(十三)
韩雪霏2017-09-16 09:153,322

  第二天,金老太爷领着金宝兴一班人等闯进了柏家。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是天理,快将杀人凶犯柏沁交出来。”

  柏老爷子又气又急:“你家龟儿子干得好事,拐了我女儿,我还没向你要人呢,你倒先来闹事,真是岂有此理!”

  金宝兴叉腰怒骂:“我弟弟那是瞧得起你家闺女,却反将我弟弟害了。快把人交给我们沉潭去,否则我等绝不罢休。”

  两下里争执不下,金宝兴索性带着人闯入内堂一路叫骂着搜人去,柏家哪里肯依,两边推推搡搡,越闹越烈。

  柏老爷子本就为了女儿私奔一事焦急上火,哪知又出了这杀人害命之事,被这金家这么一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就咽了气。

  这下柏家人可不干了,两下动起手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将金宝兴给活活打死了。

  两家都死了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菜刀斧头齐上阵,砍杀声哀嚎声响彻整条街。

  这东街上的医馆原本就是金柏两家世代传承的徒子徒孙,每日里原本就是无休止地互相掐架,此时见出了人命,两下里便都抄起了家伙,各据半边街喊打喊杀声震天响。

  这一场儿女纠纷变成了聚众械斗,一时之间整条街血肉横飞。

  也有一些无辜的街坊邻居躲避不及被砍成重伤的,家人气愤不过,也拿了斧头菜刀奔上街头加入了械斗,整街昏天黑地。

  官家闻讯派兵来镇,而金柏两家早已杀红了眼,都不肯先罢手,被无辜砍杀的街坊家人也不肯罢手。

  当年的县太爷是个暴脾气,一声令下便封街通通斩杀,霎时间血流成河。

  至于墨烛与丧婚的来历,就与县太爷有关。

  据城里的老人们相传,县太爷血洗了东街之后,领着一班人马又赶到了城外金宝丁与柏沁成亲的屋子去捉拿柏沁。

  柏沁并不在屋内,而那剩下的半支喜烛犹自点燃着,烛芯倾斜烧着烛身,只见那烛花一滴一滴往上走,吹也吹不灭,邪气得很。

  “烛花倒流,太爷,这……”一班子的捕快衙差都不敢往前凑,怕中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县太爷猛地一个激灵,便顺手拿起桌上放的砚台倒扣上了,烛火这才灭去,而那些墨汁顺着烛身往下滴,红喜烛瞬间被染成了墨色。

  后来一传十十传百,人们都只当墨能镇邪,在制烛时都加了墨进去,制成了墨烛。

  从那以后,燕城中但凡有嫁闺女的,将女儿送出门去之后就将大门紧闭,任谁敲都不开,以免遇上不测。

  迎亲的人也多以墨色为服,新郞官胸口插烛台,为的就是警示新郎官莫变心以免遭报应,连累一街的人送命。

  这一来二去的,喜事就弄得象丧事一般。

  不过,待到来年,嫁出去的闺女抱着娃领着女婿回到娘家时,娘家人这才开始风风光光大操大办请客喝酒,以示圆满。

  “唉,这也算是金柏两家以血的教训给世人的警示吧,但凡退一步海阔天空,又怎么落得一街的人赔上性命?”

  老伯摇着头又连叹了几声,这才站起身来去招呼前来吃馄饨的客人,好像是老伯的常客,看起来有一大把年纪了。

  赵错犹自沉浸在老伯的叙述当中,喃喃自语:“一条街,通通斩杀?”

  他向来波澜不惊平稳自如的,金宝丁与柏沁的情变不过个别事例而已,两个家族的恩怨对于在京城长大的赵错来说,也早就司空见惯。

  然而这县太爷一声令下,将整条街的人通通斩杀,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能不令他分外震惊,朝中竟然还有此等草菅人命的酷官暴吏。

  那位老吃客叹了声:“是啊,整整一条街的人,一夜之间,全都没了,东街变成了鬼街。”

  “那几年,燕城百姓有个病痛都只能赶到邻县去看大夫,极是不便。直到鬼见愁领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儿来到了燕城,不惧鬼魂之说,在东街上开起了医馆,后来才有邻县的大夫陆陆续续地来,东街这才慢慢地热闹起来。哎,算起来应是整好二十年了吧。”

  那一年的春上,南城外十里地又莫名地开了一树野桃花。

  桃树下坐着个五、六岁的女孩儿。

  “爹爹,我要吃桃子。”

  “傻孩子,要等这些花都谢完了,才能结桃子呀。”

  女孩儿望了望一树粉粉红红的桃花,摇了摇头:“那我不吃桃子了,我要留着桃花看。爹爹,这里真好,我很是喜欢这里呢。”

  “好,那我们就不走了,留在这里看桃花。”

  女孩儿白白净净,生得十分水灵,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那位爹爹却是极其丑陋,尤其面上一道深深的伤疤令人望而生畏,但他是个慈祥的好父亲,对女儿百求百应。

  为了这一树开在野地里的桃花,他们留在了燕城。

  那就是鬼见愁与木白小姐。

  然而以桃花迎客的燕城,却不象木白小姐想的那么美好。

  燕城里显得有些荒凉,十分萧条。

  一打听,原来是发了瘟疫,城内又没有大夫,所以城中死了好些人,几乎家家户户门前挂黑幡。

  鬼见愁用了他的绝学,制成了解药广发大众,救了一城人的性命,城中百性感恩戴德之余,纷纷跪求他留下来。

  这也就是鬼见愁行事再多么古怪而燕城百姓也仍对他十分崇敬的来由。

  “无论如何,他都是咱燕城百姓的救命恩人,如今木白小姐被沙女掳走,咱又帮不上忙,只能在菩萨面前多烧柱香为木白小姐祈福了。”

  沉默得似乎有些窒息的味道,就连爱咋咋呼呼的何若瑶此时也安静得出奇。

  这一段往事,听来各有所思。

  赵错对于一整条街的血案而心中难忍悲愤,刘一刀在寻思着那什么《金匮世家》与《柏毒论》的下落。

  何若瑶则在想着,这世间男女欢爱究竟还有没有真心实意?

  只有锦心仍旧在故事本身里纠缠着出不来。

  “老伯,那柏沁小姐后来呢?”

  老伯与那老食客一齐摇头:“不知,打那以后谁也没有见过她,走了,或是在东街里一齐被斩杀了也不一定,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故事中的悲情女子,除了出走或是颠狂或是香消玉殒之外,还能够有别的命运吗?

  何若瑶感慨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奉劝天下痴情女子,一定要擦亮眼睛看准了再交心,千万莫被表面所迷惑,否则不仅坑害了爹娘,还害一街人送命,多么残酷。老伯,再来碗馄饨,刚才替你剁肉馅都累饿了。”

  “吃什么吃?张公子,这坐了大半晌,也该走了。”虽然何若瑶已经坦白自己的女儿身,但刘一刀看她不男不女的样子,还是没法把她当女孩子看待,还当做太守公子,说话也煞是不客气。

  这时一辆马车“得得”地打南边来,慢慢地行到“霍氏绸庄”门前停下了,锦心的眼睛也紧紧跟随着,停留在“霍氏绸庄”的金字招牌上。

  一个身材匀称衣着洁简的年轻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进了绸缎庄。

  不一会儿,店小二则搬了两捆布料出来,年轻人与他说了两句话又上了车,小二喊道:“这都连口茶都还没喝呐。”

  “不喝了,我怕天黑前赶不回去,娘子着急。”

  马车“得得”地走远去,而锦心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里绸缎庄门前。

  “有什么好看的?一个半大男人而已。馄饨都不让人吃,走啦走啦。”何若瑶看了看,没有多大兴趣,馄饨也吃不成,便催促着众人起身。

  “不是要查木白小姐失踪案吗?咱坐在这里闲着,木白小姐又不会自己回来。”要吃的是何若瑶,催着走的也是何若瑶,锦心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笑。

  赵错缓缓起身,牵了马,却不往街外走,而是朝着对面街上那家“霍氏绸庄”走去,众人不明就里,只得跟着他鱼贯而入。

  原来这家绸缎庄规模极是庞大,不仅卖布还兼制衣,客人可以先量体算好用料直接就在这里订制,不象其他布庄买了布还得另找他家制衣,因此买卖十分兴隆。

  “小二,唤婆子来给这位姑娘量体裁衣,先做两身棉袍,再做两身绸裳。”

  店小二不识赵大将军,但认得出是虎威军人,不敢怠慢,忙叫了婆子来给锦心量体。

  掌柜的也起身亲自前来招呼客人。

  “兄台,我……”锦心有些赧然。

  许是刚刚她一个劲地往“霍氏绸庄”上瞧,让赵错误会了,见她穿着无梦的一身衣裳也确实不合体,于是毫不犹豫走了进来要为她量体制衣。

  刘一刀又抚着短须呵呵呵地笑:“这让老夫想起,当年老将军娶夫人的时候,也是这般殷勤。”

  “不好玩,让我想起被逼穿嫁衣的情景,一点都不好玩。”

  何若瑶深有感触,想起自己万里逃婚的悲惨,心下酸楚,又看将军面上寒冷,对锦心却又是非同一般的关切,因此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锦心面红耳赤的,有些不知所措,象个木头人般,任由婆子摆布着量身。

  赵错听他二人说话,面上沉了一沉,走开去,索性坐在堂屋喝茶慢慢等着了。

继续阅读:第四十章 紫昙咒(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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