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错正抽着一根烟,烟雾缓缓升起,熏染了这暧昧的景象,一位身姿曼妙的女郎紧靠在叶错肩上,两人坐在钢琴旁,叶错牵着女郎的手跟她说笑,似乎是在教她弹钢琴。
战奕的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失落,紧接着,他的心绪渐渐被怒火吞噬。
“叶怀清!”战奕声音沙哑的喊了一句,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叶错听到有人喊他,于是回过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战奕。
叶错凑到女郎耳边说了几句,抽着烟走到门口,看到破烂的门锁,有些诧异地问道:“政平,你怎么来了?”
战奕闻到叶错身上的烟味和女人的胭脂味,心中更加愤怒,他说道:“你别叫我‘政平’,真他娘的恶心。”
叶错一挑眉,将烟碾了,奇怪地看了一眼战奕,“发生什么事儿了?”
战奕低下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你以后别住我家……”
叶错看到战奕身后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又朝身后的女郎安抚的望了一眼,有些无奈地说道:“这谈话不方便,有什么事儿回去说……”
“我嫌你脏。”战奕打断叶错的话,一个转身快步离开了。
叶错愣在原地,眼神骤然间冰冷,他推开人群,追上战奕的背影,站在楼梯上吼道:“战奕你给我站住。”
战奕闻声后停下脚步,却不回头。
“战奕,你刚刚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叶错忍着怒气,瞪着战奕的背影。
战奕冷笑了一声,转过身,眼神轻蔑地瞥了一眼叶错,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他说:“叶错,我嫌你脏。”
叶错的身躯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战奕扫视了一眼四周,看到了刚才叶错搂着的那个女郎,不禁讥讽道:“成天穿的跟娘们似的,还成天跟低贱的妓女混在一起,不男不女,真令人恶心。”
战奕本想奚落叶错,却没想、叶错忽然间一阵轻笑。
“战少将,战长官。”叶错脸上挂着一抹礼貌的笑意,他说,“我知道你看不起女人、看不起妓女,更看不起像我这样的‘娘们’。”
“也对,你出身世家,身份显贵,自然是不明白普通人的苦。”叶错从楼梯上走下来,看着战奕,边走边说,“你知道一个女人、从出生到长大会受到多少不公平的待遇么?你知道她们每天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知道她们想在这样的乱世里活下去有多难么?”
叶错的话语平静地没有一丝起伏,像是经历过、见过无数苦痛后的刻骨铭心的平静。许多女郎都垂下眼睫,忍不住掉下泪来。
“战奕,你怎么说我、无所谓;但你说她们,不行。”
战奕沉默了,看向四周这些妆容精美暗自抹泪强装镇定的女子,内心竟生出一抹悲凉和惭愧,他知道自己的话、说错了。
“每个人虽然生来有性别之分、尊贵之别,但人人自由平等。男人能做的事儿,女人照样可以。”叶错坚定地说着,望向战奕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战奕环顾四周,诚恳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他朝众人半鞠了一躬,才转身离去。
战奕去警局巡视了一遍,回到府中已经是深夜。他坐在角落的钢琴前,掀开琴盖,愣愣地看着黑白相间的琴键,回想着今天叶错说的话。
他今天因为叶错去嫖娼而莫名发怒,甚至说出那么偏激糟糕的话语……好像最近一牵扯到有关叶错的事情,他就变得有些不像他。
战奕叹了口气,或许……是因为他太在意叶错了吧。如果叶错真的是工党,那他一定要保护好叶错、绝对不让他被内部发现。
“少爷……”战乐拿着一叠文件,小心翼翼地站在战奕的身后,说道,“……找到……找到证据了。”
“什么证据?”战奕随口问道。
“叶错是工党的证据。”
“什么?!”战奕一下子站起身,快步走到战乐的身边,从他手中夺过那一叠文件,仔细的浏览着。
“书寓里,叶错的那个女相好,就是一名工党。”战乐看到战奕紧皱的眉头,解释道,“文件上说,内部很久之前就确认了她的工党身份,只是没有立刻抓捕,想利用她钓出其他工党。最后几页上写了她说叶错是工党的证词……”
“这份文件是谁给你的?”战奕目光复杂,情绪不稳地翻着纸张。
“是刚刚内部派人送来的。”
“是谁告诉内部叶错去了书寓?!”战奕忽然愤怒地大吼了一声。
战乐被战奕失常的态度给吓到了,连忙说道:“少爷您和叶错在书寓为妓女大吵的事儿已经在上海传遍了……”
战奕霍地将文件一摔,纸张散落了一地,他又用拳往身后的钢琴上一砸,琴键发出刺耳的声音。战奕看着凌乱铺在地上的纸张,喘着粗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半晌,无奈地闭上双眼。
“少爷,等您下命令。”战乐小声说着,蹲下身,捡起地上散布的纸。
“……什么命令?”战奕心中尽是自责,要不是因为自己在书寓的失态,也不会让叶错的工党身份暴露,都怪自己……
“立即抓捕叶错的命令呀……待会叶错回来,正好抓捕他……”
正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大门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战奕慌忙向门口一望,只见叶错吐着烟圈,晃悠悠地推门而入,隔着十几米都能闻到他身上的烟酒味。
叶错醉醺醺地看了一眼战奕,声音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回来、回来收拾收拾,行李,马上就走。”
战乐朝战奕了个眼色,暗示战奕不要放过这个好机会。战奕眸光凌厉的瞪了一眼战乐。
战奕转头看着叶错抽着烟、步伐不稳的上楼,内心情绪翻涌:他打算这次先假装不知道叶错的工党身份、放过叶错,之后再告诉叶错他的身份已经被内部发现……再联系邬先生,让邬先生帮叶错离开上海。
不一会儿,叶错拿了个手提箱,摇摇晃晃地走下楼梯,战奕快步走上楼梯,走到叶错身边,想帮叶错提行李箱,叶错却推开了战奕。
“我帮你提吧,你都走不稳了。”战奕内心愧疚。
“不用!我怕脏了少将的手。”叶错讥笑了一声,扶着楼梯的扶手,加快了步伐。
战奕凑近叶错的耳边,想警示一下叶错,正在此时——
“滴滴滴——”
忽然楼里的警报声响了起来,战乐大声喊道,“紧急集合!叶错是工贼!抓工贼!”
一瞬间,宽阔的客厅内聚满了警卫,每个警卫都拿着手枪,子弹上了膛,对着叶错。
战奕愤怒地瞪了战乐一眼,战乐侧过脸不敢看战奕。
“对不起。”战奕声音喑哑地说道,他闭了闭眼又睁开,他该怎么办?其实,只要他一声令下、叶错今晚就可以活着离开战府;但如果放走了叶错,他的间谍身份就可能会暴露,到时候被抓的可能就是他自己了……
罢了。战奕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一眼身边酒还没醒面容平静的叶错,既然是他害叶错暴露的身份,那就以他自己的命来偿还吧……
“放……”
“很好。”忽然,叶错轻笑了一声,打断了战奕的话。叶错的眸子一瞬间清明了许多,他微笑地看向拿着枪对着他的警卫们,将手中的手提箱放下,整了整自己的毡帽,悠闲地从他红风衣的内衬里拿出了一张证件和一张折叠的字条。
“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叶错,国党情报科高级参谋。”叶错的话音十分清亮,完全没有了一丝醉意。
战奕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疑惑地看向叶错。所有的警卫也云里雾里地看着叶错。
叶错笑着将证件和字条递给战奕,拍了拍战奕的肩膀,说道:“我是被内部派来监视战奕少将的。上个月内部排查、我们情报科怀疑战奕少将可能是工党间谍,于是就给了我一个假的工党身份,安排我来上海、试探战奕少将的真实身份。”
战奕握着叶错的证件和字条,指尖发白。证件上面贴着一张叶错的照片,照片旁写着叶错的名字和他的官职,证件上还盖着国党的印章。字条上写着叶错来上海执行监视战奕的任务,也盖了国党的印章。这两件东西、足以证明叶错是国党内部高级参谋。
“今晚我演了一场戏,而战奕少将并没有包庇我,反而下命令逮捕我,说明他一定不是工党。”叶错满意地点点头,说道,“看来是我们情报科多疑了。”
战奕心中冰冷一片,看向叶错的眼神十分复杂。
“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战奕挥了挥手,警卫都放下枪,离开了。战奕朝战乐看了一眼,他应该感谢战乐帮了他。
“战少将,去喝一杯么?”叶错似乎心情极好。
“不了,我忙了一天案子,有些累了。叶参谋也早些休息吧。”战奕心里很乱,避开叶错的眼神,径自下了楼梯,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