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天不忍见她哭泣,走了过来却迟疑着要不要碰她。司徒奉剑哭着说:
“即使看见了什么,却看不见前因后果,知道了些未来的事又如何?我无法得知将我知道的事陈述出来后的结果……这样的能力太沉重,但它却挥之不去,如鬼魅般如影随行……”
突然,仲天将哭泣得不能自持的司徒奉剑拥入怀中。
他没有说些安慰的言语,只是单纯的希望能给这名有着瘦小身体的少女一个依靠。
过了好一会儿,仲天才出声:
“对不起,我不问了……妳不用再说了。”他安抚怀中的少女。
司徒奉剑睁着大眼睛,眼眶上还挂着泪珠,虽然仍啜泣着,但情绪似乎慢慢的缓和。
司徒奉剑没有抗拒仲天的安慰,她苍白的脸转而微红,过了好一会儿,才在仲天怀中微微动了一下,轻声说:
“仲天大哥……”
仲天见她冷静下来了,放开了她,知道她有些窘迫,他贴心地假装不在意、假装没发现,拿出了一直握在手中的琉璃珠,说:
“这就是我说的,以难以想象的温度焠炼出来的──透明无色的琉璃珠。”
那颗原为浅蓝色的耳饰,如今却变成完全无色、透明晶莹的美丽珠子。司徒奉剑看得睁大双眼,虽然眼睛还挂着泪珠,情绪却有很大转变。
她自仲天手上接过耳饰,看得仔细,又抬头看着仲天,问:
“这……这珠子……?一直到方才,它都还是原本浅蓝不透明的普通琉璃珠,仲天大哥是怎么办到的?”
仲天浅笑,说:
“只要是与火燄相关的事物,我大抵都应付得了。只不过……”
他说了一段司徒奉剑不太懂的话:
“这个世间多的是人类无法控制的无形之火。”
两人这长长的一幕,都被拿着薄被走过来的醒秋看在眼里了。
用过晚膳之后,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司徒奉剑不知道的是,她灵巧能干的侍女醒秋,这个晚上在厨房打破了好几个碗和碟子。
睡前,她去为她的小姐梳洗,仍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是撞到了镜架,就是喀碰了妆盒,就连有浓浓睏意的司徒奉剑,都发现了她亲爱的婢女的不对劲,问道:
“醒秋!妳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小……小姐……今天午后……醒……醒秋是说──仲天大哥他──”
司徒奉剑回头望着她,蹙眉问道:
“醒秋!妳到底要说什么?”
“哎呀!小姐!我是想问妳──妳是不是──也喜欢仲天大哥?”
“妳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什么你啊我的?”
“小姐!妳行行好!告诉我,妳是不是……喜欢仲天大哥?”
司徒奉剑见醒秋慌慌张张的,好像存心整她,微微一笑,扬眉道:
“是啊!有何不可?”
“可是──小姐!妳、妳、妳怎么可以……”
醒秋满脸通红,又慌又急,在司徒奉剑身边乱绕。司徒奉剑叹一口气,说:
“好啦!我整妳的,是戏言!瞧妳慌得……”
“戏……戏言?小姐的……玩笑话?”
“是啊!谁叫妳午后时要取笑我呢?整夜又心不在焉的,同妳开个玩笑,扳回一城罢了。”
“原来如此……小姐妳吓得醒秋不轻呢!这……”
“好了!妳这丫头何时才愿意拿衣服给我穿上呀?”
两人吵吵闹闹,又过了好一会儿,司徒奉剑才被服侍就寝。
躺下了,神识却清醒了。躺在床上却不想睡,一直咀嚼着午后对醒秋说的话──
“若真是独角戏……就好了……”
既害怕,又期待,她也不懂为何会有这样的心情,内心有种无法解读的酸楚,既想哭,却又不肯屈服、不肯让眼泪滴落。
──皇城?太极宫?内苑?寒伶殿──
天气渐渐变冷了,整座寒伶殿的景致萧瑟了不少。
奶娘自起居殿内拿着毛料披肩出来给广玉公主披上,说:
“公主!外头凉,要不要进屋内呀?”
李盈摇头,玩着手上的一串福寿菊。
奶娘诧异,看了看四周,花园与水池旁所有的草花早都谢了或枯死了,有些还换过,不知道公主手上仍绽放的小小黄色菊花哪里来的?
“公主,不然……奶娘抱妳去廊下坐着可好?”
李盈看着奶娘,微微一笑,点头说:
“好。”
坐到位置上,她拿起小书案上头的笔就开始涂鸦画画,她知道那位很会说故事的老师再过一会儿就会来,坐那儿等着。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殿门打开了,除了公主的老师榆夫人与几名宫人之外,还有两个八岁左右的小女孩一同走进来。
隔着长长的回廊与树篱看着殿门那边的动静,奶娘笑着对李盈说:
“公主的小侍女来了,公主快看!”
原来,皇后娘娘思及广玉公主与小妹李月公主分开居住,之后两位公主似乎都郁郁寡欢。
也难怪了,孩子们的童年都需要年龄较为接近的玩伴,于是下令物色适合的人选、训练了数个月,这才各别放到两位公主身边陪伴她们。
奶娘知道,这个寒伶殿的仆役大多知晓广玉公主的那些不可思议之事,虽然个个尚能尽忠职守,却无人能卸下心防与公主真心相处,这两名初入宫的小女孩意义非凡。
孩子们在一起时,对于难以解释的事不像大人那般执着或偏颇,就算看见广玉公主能飞行、飘浮于水面,甚至穿墙,应该不像成年人那般难以接受。
两名小侍女来到公主面前施礼,一个八岁,名叫翠玉,一个七岁,名叫硃砂,长得清秀可爱,模样儿乖巧机灵。
榆夫人对公主说:
“公主啊!这两名侍女从今以后便待在妳身边陪妳,一起读书写字,一起玩耍,这样可好?”
李盈笑得开心,说:
“好!就让她们陪我吧!翠玉,硃砂,妳们坐这儿。”
公主伸出小手,指着旁侧的坐位要她们坐,但翠玉与硃砂仍半弓着身跪着不敢动,偷偷地看着站在对面的榆夫人。
榆夫人朝她们微微点头。
她知道公主大约会这么做,因此早已经教过两名小女孩怎么应对。得到了榆夫人首肯,翠玉与硃砂起身,跪坐到公主要她们坐的位置上。
榆夫人对公主说:
“公主,我们喝点茶、吃个小点心,聊会儿天,之后就开始上课吧!”
这一天下午广玉公主很开心,因为她多了两个年龄较为接近的侍女,榆夫人教的礼仪与读书的课程,快结束时还说了两个有典故的小故事,公主比平时更加认真学习。
上课直至近傍晚时分结束,榆夫人收拾了自己的教材,正要告退,广玉公主问:
“老师,太子哥哥许久没来看我,他何时能来看看盈儿呢?”
“这……”榆夫人为难一笑,说:
“太子殿下需要学习的事可比公主还要更多呢!现在尚在东宫忙着,过阵子一定会过来看看公主的。”
见公主不说话、晶亮的一对美目满是期望,榆夫人笑着说:
“公主别急,这会儿不是有两个女孩儿来陪妳了吗?妳可以跟她们聊天说话,一起玩耍,更要努力学习,等太子殿下来看公主的时候,正巧让太子刮目相看,对吧?”
离开了寒伶殿,榆夫人摇头叹气,她的随行婢女问:
“夫人,怎么了?”
“唉……公主还不知道──而且她那么小也不会懂!”
“夫人可是在说……太子的事?”
婢女东张西望,注意着四周是否有旁人在。虽然一路上没有人,内苑卫士又在一段距离之外值守,但婢女仍压低声音。
榆夫人点头,说:
“整个太极宫的人都知道,十多日前,太子殿下为被幽禁在掖庭宫的两位公主请命,请求皇上让她们出宫嫁人,这件事可大大的惹怒了皇后娘娘。”
随行婢女说:
“是,奴婢听闻过这件事!高和公主和翌公主都已经年过双十却仍未曾婚配,皇上似乎也有安排,但近来龙体欠安,不知不觉就搁下了。太子素来仁慈体恤,提醒了皇上与皇后,并极力为两位公主争取好姻缘。”顿了顿,说:
“这是好事啊!可皇后为何会生气呀?”
榆夫人看了她一眼,说:
“还不就是因为──两位公主的母亲萧妃嘛!”
当年的事,想必皇后还记恨于心呢!在皇上面前得顾及皇家颜面,不宜对庶出子女过于冷落苛刻,也为突显母仪天下的心胸,答应是答应了,但这么个好几日过去,却借故让太子在东宫闭门思过……
前方一队内苑卫士巡逻过来,榆夫人对随行婢女使个眼色,不再谈论此事,三人缓缓离开寒伶殿的外殿。
──明虹县城?浅云宅──
自厢房内往窗外看,可以看见小昊玥在庭院除草,虽然不知道是真除草还是在玩,但架势十足十。
司徒奉剑轻笑,叫唤了一声,对小昊玥招手。小昊玥见漂亮小姊姊叫唤他,赶紧洗洗手就跑过去了。
“奉剑姊姊,妳的手脚好多了吗?可以走路了吗?要不要出来玩?”
“好多了,可若要自己行走或玩耍还很勉强呢!又不能都不动,还得适当的活动才行。”她笑了笑,还轻轻地动了动胳膊,问:
“昊玥,你师父去哪儿了?整个早上都没看见他?”
“陪醒秋姊姊去市集买些杂货了。”
司徒奉剑微微一笑,看来仲天大哥修好那座松掉的骡车了?
她拿了块甜糕给小昊玥,问:
“昊玥,你跟你师父一起生活多久了呢?”
“嗯……快四岁时就跟师父在一起了,现今昊玥都八岁了呢!”小昊玥数着手指说。
“四岁之前呢?”
“四岁之前?唔?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