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梁王多么的不乐意,还是必须遵旨将魏蘼抱回梁王府去。
魏蘼醉眼惺忪,昏头昏脑,却不忘将御赐的四色宝石紧紧地揣在怀里,将头埋进梁王的臂弯里去。
尽管他的身体僵直,怀里也冰冷得没有一丝暖意,她还是愿意就这样在他的怀抱里长醉不醒。
“垍,我们,就这样抱着小长乐一同去给皇太后请安、谢恩吗?”纪清悠有些踌躇,主子抱着奴才,她这个新娘子则在一旁跟着,着实显得又尴尬又可笑。
这一路上经过的那些公公与宫女们早已是窃窃私语把舌头都嚼碎了,只不过碍于梁王的面子没有笑出声来罢了。
梁王犹豫着,看了看怀里的魏蘼:“不如,就让她去醒醒酒……”抬眼处正是百顷荷塘,虽然夏荷已归而莲篷郁郁。
纪清悠掩口一笑。
魏蘼的眼皮也使劲一跳,暗暗咬紧了牙关。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梁王虽那么一说,他抱着她的臂弯却越来越紧,身体也渐渐地变得柔和了许多,脚下的步子也迈得沉稳。
纪清悠望着梁王,浅然笑道:“清悠终于明白你一定要带小长乐入宫的用意了。适才一再试探皇上,清悠心中的确是捏着一把汗,正想要提醒你适可而止,然而毕竟身为女流,在皇上面前不便随意开口。幸得小长乐机灵乖巧,寻个由头将自己灌醉,才使咱们与皇上不至于闹到不可收拾。”
“这便是这个小奴才的好处了。”
纪清悠又接着说道:“好是好,只不过,在皇上面前尚可,到了皇太后面前,可就不知道会怎样。”
梁王叹了叹气,忽地,他停下了脚步。
“悠,适才皇上怎么说这小奴才来着?”
清悠一脸疑惑:“皇上说,谁家的小奴才谁抱回去。”
“后一句。”
“皇上说,赶紧抱回家去,少在宫里丢人现眼。”
梁王点了点头:“那便是了。悠,咱们即刻回府,皇太后那里,改日再去谢恩。”
纪清悠兀自不解:“清悠明白皇上的意思,就是不要将小长乐带去太后那里,可是,这又是为什么?是怕太后对小长乐不利,还是对咱们不利?”
梁王没有回答,只顾抱着魏蘼一路往宫外走去。
在他的心中,对于魏蘼的身份已然有了一个判断,那就是她不属于太后一党。
相反,皇太后会因为想起郭贵妃而杀了小长乐,抑或会让他去守陵。
那么,这个小长乐便是皇上一党的了?虽然对于他来说,太后党与皇上党,并没有什么区别。
梁王冷哼了一声,皇帝为了保住小长乐这颗棋子可真是费了不少心思了。皇帝,仅仅当她是颗棋子吗?
连他自己也未发觉,这一声冷哼里,幽幽的恨意之中,带着一股子浓浓的酸味儿。
魏蘼埋首在那臂弯里的呼吸也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这一路上听着梁王与王妃说话,最扎耳的倒不是那些算计与谋策,而是他唤她“悠”,她称他为“垍”。
新婚只一夜,胜过生死相依千年。
止不住地一声喟叹,从他的臂弯里挣扎着滚了下来。
用着一种连她自己也不可置信的冷漠说道:“禀王爷,小长乐可以随侍王爷与娘娘去给皇太后谢恩,小长乐也想给皇太后请安呢。”
“是么?是想证明什么吗?那倒不必了。”梁王眉间一缕孤寒直刺魏蘼的双眸,而魏蘼亦一点也不含糊地眼睁睁与他对视着,那一脸的孤傲与他正是旗鼓相当。
一边的纪清悠云里雾里的,看看梁王,又看看魏蘼,忽而掩口笑道:“你们俩这是王爷与小奴才吗?怎么清悠觉得是吵架的小夫妻呢,清悠这反倒象个拉架的媒婆了。”
上来拉过了魏蘼的手,说道:“怪不得皇上说只有小长乐治得了我们梁王,清悠算是见识了。长乐小公公,这往后清悠还得多多仰仗于你,好歹替清悠管束着夫君一些,清悠在此多谢了。”
纪清悠一番既是玩笑话解了梁王与魏蘼的僵持,又不咸不淡地表明了,不管你小长乐如何了得,也还须得将她这个梁王妃放在眼里才是。梁王,始终是属于梁王妃的。
魏蘼又何尝听不出弦外之音?
这一天太过于纷乱,浑身伤痛不说,酒醉上头也不说,唯一难解的是,一颗疲累不堪的心。
尤其宫中短短几个时辰,却是在可悲的相互猜忌又相互利用之中度过。
但是看情形,纪清悠似乎还不知道她所谓的“楔子”身份,大约梁王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吧,很显然这也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只得强打起精神来,朝着纪清悠拱手一拜:“娘娘折煞小长乐了。小长乐只是贵妃娘娘打发到梁王府的小奴才,侍候王爷、娘娘是小长乐的本份。”
冷冷地将纪清悠顶了回去,话音落下便懊悔不已,实不该提起贵妃娘娘,犯了梁王的大忌。
果然梁王的唇角一抹孤冷又浮起。
“皇上下旨谁的小奴才谁自己抱回去,本王必须遵旨。”一把将魏蘼倒挂起扛在肩头,健步如飞。
魏蘼的脑袋冲着地,只觉得天旋地转,腹中佳酿倒灌,胀得满面通红,咳嗽不已。
梁王也丝毫没有怜悯之心,走得如风似火,更兼带着几分飞身掠影。
“垍,慢一点,等等我。”清悠三步并做两步一路小跑也未能追得上梁王,一眨眼功夫连梁王的背影都未得见。
一直到被狠狠丢进车辇中魏蘼才松了一口气,可是梁王亲自赶起车来又是七颠八簸的,震得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几度差点被甩出车外。
怎奈梁王使起性子来,只管挥鞭猛抽,马啸声声。
“这破车辇咱不乘了。”魏蘼腹中酒醚得难受,扒开车篷便滚了下去,将自己摔得七荤八素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梁王的马鞭嘎然而止。
他怔怔地望着她,她亦是倔强地仰面回望着他。
“这些日子,究竟是怎么了?”他望着她,声音沙哑,沉沉地又透着无尽的伤痛,“我不想恨你,可是,我也止不住自己恨你。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恨这样的自己。”
“智者达于数,明于理,不可欺以不诚。魏蘼不求荣华富贵,但求无愧于心。魏蘼想证明的,只不过是一个女子清清白白的人格与她做人的尊严。”
他摇着头,在信与不信之间犹疑。
不过,他终是伸手将她抱起,未置于车辇中,而是,并肩于前座,缓缓、缓缓挥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