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金簪遗恨(五)
韩雪霏2018-11-15 09:112,319

  转眼又是一年端阳,烟笼彩楼似幻。

  红烛历经长长久久的期许之后,燃尽了灯芯,那点点红泪被层层丝绢包裹着,仔细藏于梳妆盒里。

  纪清悠大难不死,经过数月的悉心调养,恢复了元气且有所丰腴,面色也红润许多。

  此时她手中一支毫管轻点浓墨,勾挑细描,笔下或人或物栩栩如生。

  张谨言惊喜道:“绘本终于画好了,姐姐,跟我所见一般无二,再加上姐姐的勾勒注释,便是人人都看得明白了。”

  纪清悠满面含笑:“嗯,你这亲眼所见之人说是一般无二,我便放心了。”

  “姐妹俩这些日子悄悄儿的,是瞒着本王作甚?”梁王还未入屋声音已传了进来,望着纪清悠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宠溺。

  “今日已画成,再不悄悄儿的了。”纪清悠将绘本呈给梁王,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紧随他身旁的魏蘼。

  “悠,这似乎是西洋图景哪?”

  纪清悠浅然一笑,频频点着头:“正是西洋图景。此乃昔年小妹谨言随同三保太监下西洋的一路所见所闻,清悠觉得既新奇又实有教化之意,便依她之言描绘下来,历时数月,今日终成,唯请夫君给绘本题名,便算圆满了。”

  “新奇、有趣。”梁王一页页翻看绘本,所描所绘皆新出别裁,对之赞叹不已,竟将屋中所有人都忘乎脑后。

  魏蘼伸长脖子瞧着,亦被那生动的画作与详细的注释所吸引,不知不觉跟随着梁王在屋中踱步打转,而纪清悠则悄悄拉着张谨言退到了一旁,双目紧盯着魏蘼。

  黄昏的光影渐渐褪尽,屋中昏暗,纪清悠吩咐魏蘼点灯,方才从那画作之中醒回神来。

  “昔有三保太监的《天下全舆总图》堪称旷世之作,而今悠以诙谐志趣的画风描绘出西洋民间景致,民风之纯朴跃然纸上,弥补人官版之不足,教人叹为观止。”

  得梁王如此肯定,纪清悠笑得欲加灿烂满屋生辉,亲手醮了笔墨奉上:“夫君赐名为何?”

  “唔……”梁王的神情忽地一滞,曾经被魏蘼“出卖”被逼着给人题字的情形从心间呼啸而过,很快转了身去,思考起绘本之名。

  片刻之后,梁王细管淡墨挥毫,写下了《悠游西番志趣图》。

  纪清悠喜不自胜,却又带着几分娇羞,谦辞道:“悠怎敢以己之名以冠之,实是太僭越了。”

  梁王丢开了笔,拉起清悠的手,浅然笑道:“以悠之名,志垍之愿。望有一日能与悠同下西洋同游诸番,悠游四海,携手天下。”

  “悠此生无他,唯愿与君死生相依,布衣粗食亦心甘情愿。”纪清悠顾不上屋中还有谨言与魏蘼,情不自禁地投入了梁王的怀抱。

  魏蘼淡然而立,眼前的情景她已见识过无数次,心早已不为所动,再甜再腻的恩爱都伤不到她一分一毫,反而纪清悠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悄然用眼角的余光瞟她一眼,令她觉得可笑。

  “王爷,禄绥统领有事禀报。”屋外传来一声通禀。

  梁王想了想,说了声:“樛木候着。”令魏蘼留下侍候王妃娘娘,自己走了出去。

  这些日子梁王除了带魏蘼入宫上朝之外,更多时候是有意避开她,交代禄绥去办的事更是密不透风。

  奇怪的是,梁王既然将她摒弃在他的秘密之外,却又允许她在王府四处走动,甚至樛木的小屋也仍是原封不动地归她所有。

  讫今为止,唯一令她心有所慰的是,拥有樛木的小屋。

  同样,这也是纪清悠心中唯一的不甘与怨怼,无论她如何努力和暗示,还是无法成为樛木的主人,尽管自那一个暴雨肆虐的夜晚之后,他再也没有留在樛木过夜。

  “魏蘼。”

  总是在梁王走后,纪清悠直呼魏蘼的本名,而不是小长乐,张谨言亦是虎视眈眈双眼在她的脸上扫来扫去。

  “娘娘有何吩咐。”魏蘼淡定地应声。

  “谨言,你出去,我有话与魏小姐说。”

  张谨言不放心地瞧了魏蘼一眼,依言走了出去。

  每一回这么叫魏蘼,只是让她去做一些诸如砌茶之类的小事,她已经习惯了,只不知这一次为何要将张谨言打发出去?

  “魏小姐,请坐。”

  魏蘼并未依言落座,纪清悠也未勉强,自己于桌前端坐了下来。

  “你知道本宫要说的是什么?”

  魏蘼摇了摇头,不想猜,也没兴趣猜。

  纪清悠一改她那张酒窝浅浅的笑靥,变做十分严肃,声音也变得深沉,唯一令魏蘼心中一跳的是她眉心的一点凝蹙,与梁王竟有些微相似。

  都说恩爱夫妻面相日渐趋同,半载光阴竟已成真。

  “本宫少小识字断文达理,深知为人须当恭和谦礼,不与人为恶,然而还是无法阻止自己不喜欢你。这一点,你也是知道的。”

  纪清悠望着魏蘼,她亦抬眼相视,谁也没有避开对方的视线。

  “本宫恨不得你立即从眼前消失,却还是力求王爷留下你,这其中缘故,你也是知道的。”

  对视良久,依然分不出胜负,最后是纪清悠叹了一口气方才作罢。

  “为了王爷,本宫就忍了你这不能忍之徒。但你给本宫记住,即便你是堂而皇之的锦衣卫,御赐从六品之职,若本宫一旦发现你对王爷不利,本宫就是拚了这条性命也与你斗个高低。”

  魏蘼笑了,笑得坦然,也笑得贵气,慢悠悠从纪清悠脸上收回视线,轻飘飘从双唇间吐露出一句:“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也终归得不到,娘娘又何必常戚戚?裹红妆成不了新娘,披绿裳也长不成树,娘娘聪慧,不会不懂。”

  “你……”淡淡片语已将纪清悠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能发作,一个明晃晃的威胁就杵在她的面对,她却不能动她分毫,一口气隐忍至今,就为了梁王的安危,她这个王妃也当得十分憋气。

  “娘娘若没有其他吩咐,小长乐就回樛木歇息去了。”

  樛木二字说得重了一些,象一颗软软的钉子,将纪清悠钉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魏蘼转身离去。

  梁王当面欺她也就罢了,其他人休想在她面前讨半分便宜去,如今她可再也不是那个一钱不值的长乐小公公了,是从六品锦衣卫大人。

  “别以为你这锦衣卫就可以一直舒心地扮下去。”

  魏蘼闻言,在门前停住了。

  互相都有把柄在对方的手里,难分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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蘼心记:问王何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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