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金簪遗恨(三十二)
韩雪霏2018-12-19 09:052,608

  在即将进入巳时的时候,突然乌云蔽日,大白日变做了昏黑沉暗。

  “天狗蔽日,天公降灾啦。”

  百姓议论纷纷,还未返过神来,紧接着便是一阵狂风裹挟着冰雹扑天盖地侵袭而来,砸在人们脸上似冰刀般立即划开一道血口子,顿时惊恐呼号着东奔西突四下里逃散,又因天昏地暗拥挤不堪,相互推搡踩踏惨叫声连绵不绝。

  刑台上,黄俨仰天大笑:“哈哈哈,天公示下,本公公有窦娥之冤,命不该绝。瞧着吧,怎么将本公公的宝物请来的就怎么给本公公请回黄府去,哈哈哈……”

  狂笑声阵阵催人心,夹杂着席卷一切的狂风与冰刀似的雹子的呼啸声,那笑声变做了鬼哭狼嚎一般的瘆人。

  忽地,笑声戛然而止,朦胧中两个蒙面的身影跃上刑台,而锦衣卫亦闻风而动,一时之间刀光剑影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小蘼儿,跟我走。”

  “小姐,快走。”

  黄俨知是有人来劫法场,叫了一声:“蘼儿别丢下我呀。”却被两名锦衣卫揪住胳膊不放,而黄俨又岂肯放弃魏蘼这根救命的稻草?死命地拽住了她的一只脚踝,魏蘼死活挣不脱。

  再拖下去,谁也逃脱不了。

  情势危急,两个蒙面人只得先救了魏老爷与夫人再做打算了。

  风狂天暗之是刑台乱成一气,唯有监斩台上的梁王依然端坐着,一任风侵雨浸冰雹砸,他自纹丝未动。

  虽然狂风与冰雹砸得他睁不开眼,但他明白,两位蒙面人必是襄王与阿冷。

  狂风冰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得快过去得也快,转瞬间天光重新开朗,七零八落的刑台上已无魏老爷子与夫人的踪影,而他最不想看到的魏蘼依旧站在刑台上。

  还有黄俨,被两名锦衣卫死死地押着,裤子都快被扯下来了,依旧捶胸顿足拚命朝着刑台下挣扎,魏蘼的脚踝被他攥得一片乌青。

  “呵呵,堂堂一个梁王,连押在刑台上的人犯都看不住,真是有辱皇家威严。”锦衣卫重重防守之外,一个娇嫩的声音忽然响起,青黛盛妆出卖,艳冠群芳,尤其比之此时身着公公服狼狈不堪的魏蘼来得鲜美动人。

  佐领怒声喝道:“哪里来的小女子?放肆!”

  青黛冷声反斥了回去:“你放肆!敢对本小姐如此无礼?”

  百姓不敢再聚前来,都远远地观望,朝着青黛指指点点,有人认得她是卫王出殡那日闹棺被梁王斥退的那位“卫王妃”,都笑说:“卫王妃今日闹法场来啦,嚯,又撞着冷面梁王,可有好戏看。”

  佐领正待发威,却认得是青黛,忙问道:“是太后娘娘是旨意吗?”

  青黛傲气斜瞥了佐领一眼,也不答话,将佐领拂开了,登台径直向黄俨而去。

  黄俨喜出望外:“哈哈,还是太后娘娘疼老奴,让三小姐亲自来救老奴。”

  青黛斜乜了一眼黄俨,附过他的耳边低语:“太后旨意,交出东西来,放你生路。”

  黄俨怔了怔,又摇了摇头。

  他是耍奸犯科惯了的人,又岂能轻易上套?把东西交出去,哪还能活命?

  青黛也不急,朝着黄俨堆下一脸笑来,说道:“黄公公果然是个聪明人,但你可知道,有一句叫做‘鱼死网破’的话,是专为你量身裁制的?不信我先杀她试试?”

  说着走到了魏蘼身边来,笑了笑:“本小姐也是今儿个才晓得,长乐小公公是个女儿身,呵呵……”猛地一脚朝着魏蘼的肚子踢去。

  魏蘼被踢得跪倒在地,捂着肚子半晌说不出来,一双凤目怒视着青黛。

  “你很有能耐是吗?当日就是你出么蛾子说我冲撞了卫王,我就是来报这一箭之仇的。”青黛说着一指朝着魏蘼的眼睛戳去,幸好魏蘼避过了才没被戳瞎。

  青黛没戳到,怒意顿起,一把夺过身旁锦衣卫手里的刀,架在了魏蘼脖子上,又朝着黄俨吼道:“太后娘娘说了,你既不识抬举,留你也无用。这就先让你瞧着家人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再让你血溅刑台,看你还能撑多久?”

  说时间魏蘼的脖子已被划破,一道鲜血顺着脖子淌下,黄俨瘫在刑台直打哆嗦,却仍没有交出东西的意思,

  “青黛,不得胡闹。”一直坐在监斩台上冷眼旁观的梁王,直到此时方才缓步走了下来,白裳飘然拂过青黛的脸,却暗暗带着浑身的内力,刮在青黛的脸上有如针刺一般的疼。

  青黛捂着脸愣住了,呆望着梁王:“梁王哥哥你竟然为个要杀头的死囚打我?”

  梁王面无表情,缓缓抬起衣袖看了看,粗布白裳的袖口已经磨得泛光,有一处脱了线快要裂开口子了,他似乎有些疼惜地抚了抚。

  “今日来砸本王场子的已经好几拨了,本王的耐性是有限度的,再有人放肆,休怪本王的粗布裳刮脸。”

  青黛瞅了一眼梁王的衣袖,一脸嫌弃,但适才吃过一次亏,脸被刮得生疼,不敢再放肆。

  而梁王那疼惜的视线从粗布白裳的袖口收回,一双冷眸扫过魏蘼的脸,却是无知无觉无嗔无喜,恍若从未曾相识。

  他缓缓走回监斩台,端坐下来,环视刑台法场以及整个午门,唇角的一抹冰凌浮起。

  “法场重地,堪比戏园,既是天公不循规矩,本王也破一回例罢,不等甚么午时三刻了。来呀!”

  青黛的出现绝非偶然,他知道,此刻宫中必是一场苦斗,皇帝究竟能不能斗得过太后还是个未知之数,要杀黄俨得赶早。

  死签擎起,刽子手扛着磨得锃光瓦亮的大刀咚咚咚地踏上刑台来,一把将黄俨掇了过去,只等死签落地,便是手起刀落,人头滚地。

  黄俨即刻哀叫嚎哭起来:“不公、不公。”

  梁王一声冷笑:“什么公不公?杀的就是你黄公公。”

  黄俨死到临头,能拖得一时是一时,指着魏蘼喊道:“她她她,她欺君在先,要杀也应先杀她。”原本只有一个人犯,也就备了一名刽子手,要杀头也轮着来呀。

  梁王及监斩台上众官都瞪直了眼瞧黄俨,时至今日才知道,人究竟可以无耻到什么样的程度?

  “黄俨,你与这位身犯欺君之罪的长乐小公公,可是沾亲带故?”

  黄俨急得挠头,这个时候保得自己一命才是,哪里管他人死活?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不沾亲不带故,她欺君与本人无关。”

  梁王点了点头:“好。各位锦衣卫大人都听好了,本王受命于天,今日法场斩的是为祸天下的黄俨。其他人既与他无关,则另行处置。好了,开斩。”

  死签飞掷出去,黄俨也顾不得刽子手的大刀在侧,那肥胖的身子从未有的灵活,猛扑过去将死签接住了,又哭又嚎:“哈哈,没有落地,没有落地,没有落地……”

  刽子手高举着砍头刀久久未能落下,十分恼怒,索性将死签夺了过去,黄俨眼看着已是活命无望,忽地一个激灵,想起一件事来。

  “我有证据,梁王勾结建文乱党预谋叛乱,证据就在梁王府的门楣上……”

  漫天沉寂,一双金绣龙纹朝靴缓步登上刑台来,夏元吉、蹇义一派老臣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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蘼心记:问王何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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