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低沉的马啸将魏蘼惊醒。
“小枣红。”魏蘼又心惊又喜。
小枣红骨瘦如柴,马脸显得又尖又长,鬃毛脏得令人不忍卒视,而魏蘼抚着小枣红却是无比的亲切,泪如泉涌。
“幸好还有你,没有抛弃我。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这些年来小枣红四处流浪,寻找它的主人,终于在魏府的废墟之上相逢。
魏蘼娴熟地跨上小枣红,它便奋蹄一声长啸,甩了甩马鬃,径直往城外奔跑。
“小枣红,你要带我去哪里?”
小枣红只一味地奔跑,直至魏蘼使劲将马缰拉紧了,方才停了下来。
“小枣红,你要带我去楚地见他吗?”
小枣红似乎听懂她的话,回了一声啸吟。
“不不不,小枣红,咱还有事要做。”
她牵着小栆红在宫门前站住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清寒的冷气清晰自己的头脑,而后甩了甩头,亮出她的金字铜牌,大摇大摆地步入皇宫。
她没有往乾清宫,而是径直往太后的慈宁宫而去,亮开了嗓子抱了抱拳。
“黄门大哥,请通禀,御前侍卫小长乐求见太后娘娘。”
小黄门认得她是御前大红人,也不敢怠慢,通禀的声音一道一道往里传。
“哦?她来做甚?”太后正慵懒懒地斜倚凤榻,听到禀报声,微睁了眼来思虑。
太后身边的桂嬷嬷咬牙切齿道:“这个不男不女的,她还敢来?”
“待哀家会会她。哀家倒要看看她还能出什么么蛾子?”
那一日魏蘼在这里大闹了一场,太后是顾着皇帝的面子才没当庭将她仗毙,但这个节太后算是记住了,正憋着主意要弄死她呢。皇帝也是愈加小心,从不敢让魏蘼靠近慈宁宫半步,这个时候她竟敢独自一人闯到慈宁宫来,没有皇帝的庇护,想弄死她还不象捏死个蚂蚁?
可是,这个小东西得寸进尺,宣她进入内宫之后,竟然还要求太后摒退左右,说是事关重大秘密。
“既如此,哀家就且给你个面子,若你胆敢戏弄哀家,当场让你身首异处。”太后耐着性子,半是好奇半是等着置魏蘼于死地。
“那是自然。”魏蘼淡淡然,眼瞧着其他宫人都已退下,唯独那位最得力的桂嬷嬷还杵在那里未挪窝,便不吭声。
“你也下去吧。”太后挥了挥手,桂嬷嬷方才不情不愿了下去。
“好啦,你神神叨叨地闹这一出,究竟让哀家看什么戏码?”太后端坐轻刮了刮茶盏,慢悠悠说道。
魏蘼并不忙着回答,反问一句:“太后娘娘可知青黛小姐下落?”
太后手中茶盏一倾,茶水泼了半盏,洒了她自己一身也顾不得,一双凤眸死死地盯住了魏蘼的脸。
“太后娘娘不会不知魏府走水那一夜青黛小姐的行踪吧?”
茶盖当啷啷落在地上,圆珠头断裂碎落,恰似一颗身首异处的脑袋。
“拜太后娘娘所赐,那一夜阴差阳错,魏蘼大难不死。然青黛小姐却不幸葬身火海,而今魏府废墟之下埋着的便是青黛小姐,只可惜了梁王那一手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的好行书……嗯,不提这个。”
魏蘼顿了顿,瞄了一眼太后的面色与她手中剩下的半盏茶水,轻咳了一声,方才接着说道:“青黛小姐夤夜到访魏府的目的,太后娘娘也不会不知道吧?她埋骨废墟可说是拜太后您这个亲姑妈所赐,对吧?”
说罢迅速将身子一侧,果然太后手中那只茶盏连同半盏茶狠砸了过来,茶盏落地稀碎,茶水则洒了太后自己一身,气得她又抄起一盏来要砸。
“别动怒,免得伤身。太后娘娘,最好用您那半块青罗帕擦试擦试。”
太后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桂嬷嬷并没有走远,习惯性地附墙偷听呢,这时闻听太后动怒,拔腿奔了进来。
“太后,让老奴将这小崽子拖出去仗毙了吧?”
“该死的奴才,给哀家滚远点。”太后正是盛怒之下,那只茶盏朝着桂嬷嬷劈头盖脸砸去。
桂嬷嬷顿时脸上开了花,捂着一脸血惊慌地退了出去。
“你……”太后静了静,讪讪然放下了茶盏,且放软了语气说道:“魏小姐既然知道半块青罗帕的干系,且说说看,你意欲何为?”
魏蘼面不改色,微微一笑:“小的并不知道这半块青罗帕究竟有什么干系,只知道另半块青罗帕与太后娘娘有干系。”
太后恢复了凤仪,端坐了下来,习惯性地伸手想拿茶盏,摸了个空,干咳了两声,这才拿眼来瞧魏蘼。
“真不愧是黄俨的外甥女。唔,这么说你手上有那半块青罗帕?”
“我是黄俨的外甥女不假,但他是他,我是我。以他的脑袋瓜子,怎么会把东西藏在自己府上?当然也不会藏在魏府,更不会交给他并不信任的我。”
魏蘼说着,又停了一停,双眸定定地望着太后,说道:“我要再闻一闻太后的那半块青罗帕,便知道剩下的一半藏在哪里。还请太后赏脸。”
描金盒装着半块青罗帕,原本一直搁在案上,除了太后没人敢随便动它。由于上回被魏蘼闹了那一出,太后将它收起放到了凤榻绣枕之下。
太后将信将疑,取出青罗帕,冷眼看着魏蘼捏着它嗅来嗅去的,半晌才放回描金盒里。
“你心里有数了?
“是。”魏蘼十分肯定,青罗帕上的气息虽然淡而又淡,但她的鼻子天生的灵敏,在似有若无之中便捕捉到了她熟悉的味道。
太后盯着她的眼:“在哪里?”
魏蘼回视着太后的眼,一字字答:“在来处。”
太后没听明白,但魏蘼原本就没有打算解释。
她回到皇宫来,就是为了这个秘密,尽管此时她还不知道谜底究竟是什么,但她很清楚,与黄俨留下的最后几个字有关。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太后的声音干巴巴的,恨不得立即就弄死魏蘼,但秘密在她手里,又不得不放下身段来。
“我要的其实很简单,为魏府平反。魏家世代清廉,忠君报国,我爹爹更非反贼。而今我不求旌表,只求太后诏告天下,复我魏府声誉。”
太后迟疑半晌,魏蘼静静地等。
良久,太后说道:“你如此这般费尽心思为复你魏府声誉,不外乎为了皇后的位置吧?哀家倒有个两全之策,既然青黛已死,哀家准你以青黛之名,入主东宫,如何?”
太后的算盘倒是打得很精明,冒青黛之名封为皇后,魏蘼得实,张家得利,真可谓是两全其美了。
然而魏蘼坚决地摇着头。
“不,魏蘼宁愿终身不嫁。”
太后瞪着魏蘼,一双眼珠子都定了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