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燕燕于飞(七)
韩雪霏2019-01-03 09:082,484

  从那一天起,魏蘼多了一个毛病,每到一个地方就使劲劲地东闻西嗅。

  除了乾清宫之外,太和殿也难逃她的鼻子,甚至在朝上忍住在百官之中跑来跑去地闻,往往闹得宣德面子上下不来,只得将她赶出了殿外。

  魏蘼便顺着宫中大道小径一路地闻,角角落落都不放过,宫中大小都晓得她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御前侍卫,因而也没人敢拦她。

  一帘枯藤之下斜门半扇,从门里往外透着一股子霉寒之气。

  魏蘼摇了摇头,这不是她要找的那种气味。

  只是这里的独特衰败之象引起了她的注意。、

  自入宫以来,所到之处,所见之景,无不是金壁辉煌,绿草浓荫,而此地却是凄冷冷一副寒酸之象。

  一位老得驼背的公公蹲在斜门前,无聊地自己和自己玩着石子棋。

  “老人家,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老公公眯了眼来打量魏蘼,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冷宫。”

  魏蘼十分好奇,抬腿欲往里去一探究竟,老公公驱赶道:“去去去,别处玩去。”

  魏蘼板下了面孔,冷声说道:“我乃御前侍卫小长乐,你,不得无礼。”

  老公公这才急忙忙让到了一边去。

  “小长乐,你终于来啦。”

  冷宫中一个久违而又熟悉的声音响起,随着话音落下,一个披散着白发的女子一路奔到了魏蘼的面前来。

  魏蘼一怔,冷宫女子竟是良妃,五年的冷宫生涯已使她失去了曼妙的容颜,憔悴堪怜。

  “小长乐,是皇上派你宣旨来的吗?谢天谢地皇上终于想起我来了,本宫可以回柳芽宫了,本宫……”

  良妃狐疑地看了一眼魏蘼空空的双手,问道:“没、没圣旨呀?”

  随即她又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拉着魏蘼的手问:“是口谕对不对?小长乐来传皇上口谕的对不对?对不对?”

  魏蘼无言以对。

  五年了,良妃被太后打入冷宫,皇帝提都未曾提起过。良妃就象从不曾存在过一般,被所有人遗忘,老死冷宫便是她的最终归宿。

  良妃之父吕升当年任天津卫指挥时,为了巴结郭玹而水灌良田一事也被翻了出来,郭玹只判了个面壁思过,吕升则落得个抄家没产开刀问斩的下场。

  可怜良妃久居冷宫一无所知,还眼巴巴地盼着皇帝能够想起她来,有朝一日昔日情分重提哪。

  “不、不是?”

  良妃的眼神从充满期盼与渴望,渐渐地转成了绝望,又从绝望转成了凶狠与怨毒。

  “都是因为你,你这该死的害人精。”良妃狂吼一声,扑向了魏蘼。

  魏蘼猝不及防间,被良妃掐住了喉咙连连倒退抵在了墙角,幸好老公公一棍子将良妃敲晕方才保得一条性命。

  那种不能呼吸的窒息感是如此的熟悉!

  捂着喉咙拚命地咳嗽,前尘往事如山崩海啸一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而所有的记忆最终化做一团熊熊烈焰焚天灼地。

  封存了五年的记忆里,那便是她最后的印象。

  ……

  魏府废墟里,一株荼蘼藤蔓葱郁,顺着残梁断柱生长得妖妖娆娆,虽然天寒地冻未曾开花,但枝叶里弥漫着魏蘼熟悉的清馨。

  她记得这里是魏府后园的位置,而今在荼蘼枝下,一方青碑孤零零矗立,碑上铭文:“魏蘼之墓。”

  她手抚着青碑上自己的名字,思潮泉涌,浮于眼前的却是被她“出卖”了的白衣公子心不甘情不愿地为人题写客栈名的情景,那笔走龙蛇的一撇一捺一斜一划,便是与碑文相同的字体。

  虽然青碑未曾落款,但她认得,那是他。

  热泪涌上了眼眶,喃喃自语:“王爷,您有心了。”

  她记得,梁王救她于危难却又对她视而不见,跄踉着独自离去,那身破烂不堪的粗布白裳,那断了一截的袖子,成为她心中定格的一道伤痕。

  当年她被禁足于魏府,彻夜辗转难眠。

  闺房中一盏烛光摇似豆,那摇曳的烛火总令她想起梁王大婚之夜的红烛,索性披衣坐起,盯着烛火自语:“明天天亮之时,我就上梁王府去,无论如何要将自己未曾出口的那一句话说与他听。”

  “呵呵。”窗外一声冷笑将她惊得跳起。

  “谁?”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女子面带几分揶揄转了进来,竟是青黛。

  “青黛,你来做甚?”

  青黛又呵呵泠 笑了两声,说道:“本小姐夤夜来此,当然不是找你闲聊的。”

  “本小姐也没心情与青黛小姐闲聊,若无他事,还请出去吧。”青黛半夜三更闯进门来,必是来者不善,魏蘼不由地起了戒心。

  青黛不走,拿了火烛在魏蘼的绣榻上照了照,拍了拍挂在帐钩上早已褪色的红丝灯笼,“魏府大小姐的绣榻,未免显得寒酸了些。”

  “你究竟想干什么?”

  青黛一屁股坐在绣榻上,伸出一掌来在魏蘼面前,冷幽幽说道:“把东西交出来,我即刻便走。”

  魏蘼最不喜他人动她的东西,更不允许他人坐她的绣榻,一股子怒火腾起,强压住了,冷声说道:“我不知你说的什么东西。”

  “少在本小姐面前装蒜,黄俨临死说的那几个字,本小姐料定你知道其中奥秘,快把半方青罗帕交出来,否则本小姐立即要了你的命,明日天亮梁王府开门就能够看到你的死尸。”

  魏蘼怔住了,她记得黄俨临死拚尽最后一口气说的是“我知道、先帝、崩、秘密……”几个不着边的字,但并没有提到所谓青罗帕呀。

  她摇着头:“我没有也不知道什么青罗帕,黄俨已经死了,究竟什么秘密我一无所知,青黛小姐找错人了。”

  青黛将火烛凑近了魏蘼的脸,魏蘼嫌恶地扭过 了头去,而就在这上瞬间青黛将一只短刃抵住了她的咽喉。

  魏蘼又怎肯轻易就范,一脚踹在青黛的膝盖上,回身便往门外奔走。

  青黛连退了两步仰倒在绣榻上,火烛点燃了红丝灯笼,又迅速蔓延到整个帐幔。

  魏蘼听到青黛喊救命声又急急返回身来去救好了,却不料青黛一把扯住她的衣襟,将她的玉叮也扯了去,反将她摁倒在榻上,自己转身逃了出去。

  魏蘼从火堆里挣扎出来,烟薰火燎的只听见房梁崩塌的声音以及青黛的一声惨叫,随后是街坊邻居们奔走呼号的声音,在混乱之中跄踉前行。

  当她醒来的时候,已是独自一人倒卧街边,眼前狼藉,脑中空白,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何去何从。

  ……

  “青罗帕。”魏蘼从回忆中清醒,虽然不明白青黛究竟想干什么,但是,很显然青罗帕便是黄俨留下唯一的线索。

  那一日在慈宁宫中太后的宝匣里掉出的便是半方青罗帕,她不知道这与青黛所寻找的是不是一回事,但青罗帕上所散发的独特气息却是她拂之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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蘼心记:问王何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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