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吼声幽恐,令人毛孔乍然,魏蘼提裙拔腿就往正殿方向奔去,恰遇海棠迎面而来,幸好阿冷眼痴手快,一把拽住了海棠,方才没与魏蘼撞个满怀。
“诶呀呀小姐呀,这一整宿的你上哪去了呀,都快把人急死了。”海棠气急败坏,带着哭腔连说带比划,“整个王府里里外外都跑遍了,尽是些不爱见的人。桂嬷嬷说再找不着你,就让阿冷哥去河里捞你去,海棠我就死的心都有……”
海棠是个碎嘴子,吧嗒吧嗒的数落个没完,魏蘼也顾不得与她多嘴,着急问阿冷:“阿冷,可有听到嘶吼声?正殿那儿传来的。”
还未等阿冷回答,海棠又摇头又摆手地抢了去:“嘶吼声?没有啊,我与阿冷哥刚刚从正殿那边来,静得出奇。”
阿冷点了点头表示海棠所言不差:“正殿比其他地方都安静得多。”
魏蘼侧耳细听,不论是正殿还是偏殿乃至整个梁王府都静悄悄的,偶有三俩宫人走过,亦是中规中矩少有喧声,秉承着梁王府一贯的作派。
不禁想起米嬷嬷的“七不准”来。
初入梁王府时米嬷嬷的耳提面命七不准,当年只当等闲,而今忆起往事,却备觉亲切,尤其是米嬷嬷看着她摇着头叹气:说她“小鸡仔似”的情景,就觉得其乐融融。
“娘娘金安。”孔勤脚步匆匆,见着魏蘼满面堆笑施了一礼,便又匆忙离去。
魏蘼瞧着孔勤朝着王府大门的方向去的,便向阿冷使了个眼色,阿冷心领神会,悄然跟了上去。
海棠悄悄附过来低语:“小姐,我都打听好了,这梁王府怪着呢。”
魏蘼眉心一皱:“不怪,就不叫梁王府了。”
这座安陆梁王府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怪味,比之京城的本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爷不住正殿屋,住在那什么无衣园的木屋里,三伏天还烤火盆。那个张夫人,生了个女儿,孩子都五岁了还没名没份的。可也怪了,王爷就赶着小姐你来了才说要给她个名份,给孩子个名份。小姐你说,这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嘛。”
“我说你打听点有用的行不行?”
魏蘼正是心中烦闷之时,偏偏海棠没心没肺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气得魏蘼想敲她脑瓜子,跺了跺脚往正殿赶,却被海棠一把扯住了。
“小姐你别着急呀,谁说没用啦?怪的在后头呢。这正殿不让进,挂了条拳头粗的大铁链子外加一把大铜锁,小姐你说怪不怪?听说只有那个承奉孔勤能进。”
魏蘼若有所思。
“小姐。”仅一袋烟的工夫,阿冷便回转了来,摇着头带带愧色说道,“跟丢了。”
阿冷的功夫不算低,而孔勤却能够如此轻易地甩开他的追踪,看来,这个孔勤还真不简单。
“唔,阿冷你日常注意着点他就是。”
“好。”阿冷待她永远是那么的温润,无论她说什么做何决定,他都只有一个“好”字,然后尽心尽力去做。
有时候魏蘼想,阿冷、襄王、甚至宣德,无论哪一个都比梁王待她好,可是,命里注定她这一世必得开在他的路上,她也奈何不得自己。
“唉。”
这一声叹息却不是发自魏蘼,而是阿冷,待她抬眼瞧他,却转了头去看远处。
这一日无书,勉强喝了半碗米粥,便睡得天昏地暗,醒时已是夜半,寅时的漏声刚刚响罢,一声粗重的嘶吼声响起。
“吼——呜——”
魏蘼惊得坐起,分明听清那声音来自正殿那边,正思虑间,海棠奔了进来,面带惊恐叫道:“小姐,我听见了,怪吓人的。”
“走,去看看。”魏蘼披衣起身擎了支火烛,海棠战战兢兢随后摸出了偏殿,只见一个黑影从正殿奔出来三转两转便攀墙出了府门,看那身形应是孔勤。
另有一个身影直追而去,魏蘼晓得那是阿冷。
“小姐,咱回去吧?”海棠哆哆嗦嗦的紧攥着魏蘼的胳膊,搞得魏蘼都走不动道。
“你害怕就回去吧,我去正殿看看。”
“不不不,我不害怕。”海棠又害怕又不想撇开自家小姐,连连摆手,正说话间,却见另有一个黑影在不远的背光处定定地站着瞧她们。
“你是谁?”
那黑影不答话,只朝着她们挥手。
寅时为虎,是为大凶之时,又兼月黑风高,看不清蒙面人的身形,唯见头上一点亮光忽闪。
“什么人?夜半三更的装神弄鬼想干嘛?”海棠正是怕魏蘼说她胆小,边骂边朝着黑影冲去,那黑影则不远不近引着海棠越跑越远,单单把魏蘼落下了。
魏蘼深吸了一口气,直奔正殿。
这里果然如海棠所言,大门紧闭,挂着大铁链子与大铜锁,不过此时不知道为什么,这大铜锁并未落锁。
“不吴。”火烛轻摇照着正殿上的题名,字体与无衣园相同,应是先前郢王的手笔,魏蘼叹道,“诗有云,不吴不敖,胡考之休。倒是与这正殿十分般配,想来那郢王亦是个大才之人,只可惜英年早逝”
“有人吗?”
魏蘼进得门来,殿堂上供奉着太祖爷的神位,香烛与一应供果十分齐整,孔勤平时应该是勤于拜祭。
后堂传来粗重的呼吸声。
“有人吗?”魏蘼又唤了一声,没有回应,便又擎了烛转去后堂,只听得大门“吱吜”一声在身后闭上了。
魏蘼暗道不好,奔回来开门,却再也打不开,很显然已被人从外锁死了。
“开门哪。”魏蘼使劲拍门,没有回声,却觉得那粗重的呼吸声吹着自己的后脑勺凉飕飕的,猛然间回过头来,不禁一阵头皮发麻。
站在她面前的真何谓是庞然大物,——是一个足有三百斤重的大胖子。
魏蘼惊得差一点丢了火烛,微光里照得见那人满脸横肉,胡须拉碴,披散着头发,两只眼睛只有白仁看不到黑色,从白得可怖的面色上可以看出他长年不见天日。
“你、你、你是谁?”
那人不言不语,抬起一只胖胖的胳膊来,一把掀掉了魏蘼的披风,又接着想扯魏蘼身上的衣裳。
“你要干嘛?”魏蘼从那人胳膊底下钻了出来就跑。
那人一边追一边口齿不清地吼着:“要、要、要,呜,要……”
魏蘼这时方才明白这是着了恶人的道了。
一个孔勤将阿冷引开,另一个则将海棠打发了,就为了将她引到正殿来。
边流着泪边拚着命奔跑,这正殿大约二十来间屋子,那胖子轻轻一踹便将屋门踹烂,她只得奔了这屋去那屋,始终甩不脱胖子。
跑累了稍一慢下来,便被胖子又扯了一件衣裳去。
情急之中想了个法子,奔进一间大屋,将厚厚的门板一个猛摔,正正砸在紧追而来的胖子脸上,砸得他鼻青脸肿两道鼻血冒泡,疼得他又是“呜呜呜”地乱吼。
胖子抹了一把鼻血,象拎小鸡仔似的将魏蘼拎了起来,朝着墙角一摔,伸手去扯她身上仅存的亵衣。
“皇叔住手。”
梁王叫了一声同时欺身而进双指点在胖子的后脑勺上,胖子吼了一声瘫倒在地。
“怎么就改不了好奇的坏毛病?”
魏蘼披着梁王的衣裳,蜷缩在墙角,早是欲哭无泪。
“走吧。”他淡淡然一语。
她站起身来,裹紧了身上的白裳,冷然将他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然后,抡圆了胳膊,使出了浑身的气力。
“啪”地一声,又清脆又响亮的一记耳刮子,五只手指印结结实实留在了他的脸上,一缕鲜血缓缓从唇角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