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明灭,月影西斜。
魏蘼守着梁王,渐渐地趴在榻边睡去。
“小长乐。”梁王唤了一声,魏蘼猛然惊醒。
“王爷,你醒啦。”
梁王的眉心皱了皱:“手疼。”
呃,不是应该头疼的吗?
魏蘼看了看,方才发觉梁王的一只手在自己的手里紧紧攥着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握住了他的手睡去,梦里亦怕失了他,紧攥如钳。
不禁脸上一阵绯红,慌忙撒手。
那人兀自瞅着他:“脸红什么,象个思春女子似的。”
魏蘼吓了一跳,转了身子背对梁王。
“宫里的公公们也没见着你这样的。想来你爹娘让你进宫,也是无奈。”
梁王生来便在公公堆里长大,真没见过这样面白似玉肌肤吹弹可破的,更何况此刻那白玉肌里透着绯色,无怪乎他要觉得眼前的小长乐越来越象个小女子。
“小长乐,你若是女子,本王真收了你。”迷烟散之毒刚刚退去,王爷半睡半醒,嘴里叨咕着,半眯了眼来看她。
“呃,王爷您喝碗汤药吧,解解头疼。”魏蘼将汤药吹了吹,恰恰好到了柳芽儿说的八分热。
可就是不知怎么的,喂得太急了些,将梁王呛得直咳。
“对、对不起。”魏蘼急忙放下药碗,空出手来拍着梁王的胸口为他止咳。
梁王的白裳半敞,袒露的胸膛带着温热的体温,魏蘼拍了两下觉得十分不妥,停下也不是,继续拍更不妥,不觉间又红了脸。
梁王眯眼瞅了她半晌,说道:“不用这么扭扭捏捏,本王真不好男风。”
呃……
魏蘼整个人都跳将起来,一转身却又拂过了汤碗,将半碗汤药全都洒在梁王的身上。
急忙忙来为梁王擦试,倒将胸前半袒的衣裳都扯开了去,越闹越是尴尬难堪,只得喃喃说道:“柳芽儿姐姐说天亮刚刚好八分热,不会烫着您,不会烫不会烫。”
“八分热还不烫?你是居心不良想谋害本王还是想吃本王豆腐?”梁王一指头弹在了魏蘼的头上,突然想起:“等一等,柳芽儿?”
梁王环顾四周,这才发觉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屋子里。
“是。王爷被人迷晕了,此刻是在滕王府里。”
梁王想起在庙街遭人刺杀,另有一群人抵死救他,在他以为解脱困境之时,其间却又有一人挥袖抛出一团迷烟来。
他记得自己努力地睁眼察看四周,看不到小长乐的身影,渐渐地不省人事。
不知怎么到了滕王府?
门外响起滕王的声音:“昨日也不知甚么人将你弃于本王府门外便走,想来那些人不识道认错了门罢。幸好门丁识得你,急忙抬将进来。哎,象极了少时在母妃的榻上酣睡的样子呢。”
柳芽儿忠心耿耿跟在滕王身后,望了一眼药碗,又看了一眼梁王一身药汤,胸前袒露,亦是脸上一红转过了身去,恰恰好对上了满面羞惭的魏蘼,不禁有些诧异。
“垲兄。”梁王急忙起身,被滕王按住了。
“小长乐,本王记得柳芽儿吩咐你给你家王爷喂药缓解头疼,并不是用药汤浴身啊。”
魏蘼将头埋得更低,不敢回话也不敢抬眼来看梁王。
梁王半嗔半笑道:“本王一条性命没有交代在庙街上,却要被这小奴才烫死。”
连柳芽儿都忍峻不禁,噗哧笑出了声,忙用衣袖掩了嘴,说道:“长乐公公,快随我去取件衣裳来给你家主子换上。”
魏蘼得了赦令似的,急忙随着柳芽儿逃出屋去。
柳芽儿说:“从前常见十亩公公随梁王爷过府来,也从不见梁王说笑,倒是自从你跟了梁王,见他开朗了许多,连带着我家王爷也能调侃几句。大约人都讲缘分的吧,柳芽儿念你的好,在此多谢你了。”
魏蘼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苏木,觉得柳芽儿象极了苏木,都是将自家王爷看似天一般的,却又带着一股子无以言说的无奈与伤怀。
她的笑容渐渐地换成了苦涩,觉得自己其实与苏木以及柳芽儿并没有分别。
打心底里,她亦是将梁王视做天边的星辰。
捧了滕王的衣裳回来,心里又不禁打着鼓,不知道又该如何去伺候他更衣?他再当着滕王的面调侃上两句不好男风之类的,她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钻入地缝里去。
“六月初六便是汉江潮汛,一切均在为兄的掌控之中,你只管留守宫中,坐等佳音便是。”
魏蘼猛地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外。
“可是……”梁王犹豫不决。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垍弟不会不知,届时汉王与太子都难逃他们自己挖好的坟墓,就算侥幸逃脱也会有人助他们葬身江潮。你要做的便是即刻入宫守在父皇身边,一旦孝陵那边传来消息,你便逼宫上位,再风风光光在金銮殿上大婚。”
魏蘼心中又是一凛,汉王要乘潮汛刺杀太子一事,她尚未来得及吐露,滕王又是如何得知?
庙街遇刺之时,老道的人救了梁王,又怎么可能不识梁王府而将他误送到滕王府?原本就是排好的戏码啊。
早就该想到,滕王与潭柘山中的老道是一路的。
“垍,为兄知你心中不愿如此,可这也没有办法,为兄是万不得已,也是义无反顾。为了母妃能够安享天年,为兄就此赌一把,你是非上位不可的。”
为了逼迫梁王上道,他们也是机关算尽了。
梁王依旧沉吟:“汉王要刺杀太子。”
滕王的声音变得冰冷:“为兄知你自幼与太子交情甚厚,可你要知道,他毕竟不是母妃的儿子,他的背后是皇后娘娘,这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道,更何况他的刀已经架到了你的脖子上了。”
“垍,为兄深知你的生性散淡,若不是为了母妃为兄又何苦强逼于你?为兄反正命不久长,一蹬腿一闭眼什么也看不到。可是,难道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母妃将来受诸般凄苦?皇后娘娘的手段你是想的出来的,人彘之祸就在眼前。”
为了母妃,为了母妃,为了母妃……
汉时那位被吕后砍去四肢塞入酒坛活活折磨致死的妃子,仿佛化做了母妃的面庞。
梁王的眼前一阵眩晕,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小长乐,侍候本王更衣,即刻入宫。”
“是。”魏蘼应了一声,捧着里里外外一整叠衣裳,到了梁王的跟前。
一闭眼一顿足,伸手一拽。
只听得滕王一声怒骂:“狗奴才,脱本王衣裳干嘛?”
魏蘼睁眼来瞧,手里拽着的是滕王的披风,而梁王离她尚有一步之遥。
这也太丢人了。
将一叠衣裳往梁王的怀里一丢,没头没脑地奔出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