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蘼觉得浑身发冷,睁开眼睛,看不到任何亮光,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勉强站起身来,却听到一个男子的惨呼声。
“喂,你踩到我啦。”
“对不住。”魏蘼连忙道歉,浑身的神经愈发地紧绷起。
“文铭,都在难处,不要与人计较。”
“是,父亲,孩儿知道了。”
魏蘼心头一个激灵,惊问道:“请问,可是三保大人与文铭兄?”
对方似乎沉思了一下,方才回道:“正是在下与犬子,请问阁下是?”
魏蘼大喜,她跟随父亲出行时与三保父子有过一面之缘,但现在她还不能够透露自己的身份,只能回答:“我是梁王的随侍公公小长乐。”
“哦,原来是长乐小公公,幸会幸会。”
魏蘼苦笑了笑,昨夜见面时也没听他说“幸会”,如今身陷于如此境地,伸手不见五指且不知下场如何,就不要再提“幸会”二字了。
“这是什么地方?三保大人与文铭兄又怎么落在此处?”
三保太监叹了叹:“说来话长哪。”
郑文铭则年轻气盛,立即接了他父亲的话,恨然说道:“话,说长也不长,全都拜黄俨所赐,就是他嫉贤妒能,买通了驿丞,将我父子俩打昏丢进这个地窖里来的。”
魏蘼的心咯地一跳。
黄俨,是她千避万避却又无论如何也避不开的名字,迄今为止,她所接触到的每一个人,提起黄俨不是鄙夷就是怨愤,而她,偏偏与他有着无法分割的亲情关系。
她感到浑身比先前更加冰冷,沮丧的感觉充斥着整个身心,然而她知道,此刻绝不可以沉沦下去,必须设法逃出这个地窖,回到梁王的身边去。
无论他的前景如何,都不可以没有她的参与。
她开始在地窖里爬来爬去,试图找到一个出口。
郑文铭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与父亲已经找了无数遍,没有找到任何出口。”
“那也不能坐着等死。”
“小长乐说的对,文铭,歇够了继续找,不能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如果咱们都死了,西洋之策就更没有希望了。”
三保太监招呼文铭,一同加入魏蘼,三人在地窖里艰难地摸爬。
“没有用的。”一个干巴巴的声音从一个角落里传了过来。
魏蘼吓了一跳,大声问道:“谁,你是谁?”听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那人没有回答,带着哭腔说道:“出口即入口,除了窖口是唯一出路外,窖中没有任何出路。窖口离地至少三丈高,我们根本够不着,更何况黑天黑地也辨不清窖口在哪里。”
短暂的沉默之后,三保太监忽然恍然大悟:“我说先前一连丢下两个人来,一个是小长乐,另一个却默不作声,却原来是你这老贼。”
魏蘼亦醒悟过来:“原来是作茧自缚的驿丞,呵呵。”
在西厢院内,驿丞悄然跟随于魏蘼身后,欲害她性命,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后来之人一棒击昏,与魏蘼一同被丢进了这个暗窖里来,只因他加害三保父子在先,便蜷缩于角落里不敢作声。
郑文铭气不打一处来,顺着驿丞的方向爬过去,抓住就是一阵劈头盖脸地猛揍,地窖内顿时鬼哭狼嚎,又因是个密闭的空间,哭声震得魏蘼头昏脑涨。
“你这恶吏,害人害己。我死之前定要先拿你垫个背。”郑文铭护送三保太监前往长乐港,这一路上刺客接二连三,三灾六难都躲过去了,却不料在驿丞这条阴沟里翻了船,怎不教他恼恨交加?自然是下狠手将驿丞好一阵暴打。
那驿丞抱头哭叫,却仍是紧紧捂着怀里的小金佛不撒手。
“饶命哪,下官也只是个当差的,怎敢违抗黄公公之命?下官上有老下有小……”
“你既是上有老下有小,怎不为你一家老小积德行善反为虎作伥加害于我父子俩?”
魏蘼急问道:“驿丞,我且问你,为什么杀小果子?”
驿丞连连地摆手:“小果子?哪个小果子?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杀人,就连三保父子我也只是打昏了丢进地窖让他们自生自灭,绝没有亲手杀死人的。”
小果子被人杀死,那么太子呢?他们的背后又是谁?
魏蘼心中一阵狂跳。
三保太监父子俩是为驿丞所加害,那驿丞的背后又是谁?如果是黄俨杀人灭口的话,为什么连她也一起灭?
眼下的局势,皇后太子党与梁王党之争已进入白热之境,双方均有胜算又都在风口浪尖。而背后还有一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汉王在虎视眈眈。
她何尝不知,古往今来,所有的“棋子”都不得善终。
如若太子登基,一应棋子必将死得无声无息,如若梁王得继大统,则她这颗可能暴露主子底细的所谓棋子就更没有存在的必要。
即便黄俨是她的亲娘舅,但生死路上,没有亲情。
她努力地抑制着自己浑身的颤抖,尽管她不愿意承认,却仍旧无法回避自己是一颗安插在梁王身边的“楔子”的本质。
留在这里是死,回到梁王的身边,其最终的结局,也是死。
“可是,我想看到你好好地活。”她定了定神,只有她逃出生天,才能够看到梁王活出他的一片天地。
“都别闹了,要想活命,都站起来找出口。”
依照魏蘼的提议,眼下只能采取最笨拙也是最无奈的方法,两个人为一组,由一人驮着另一人,尽力向上摸索,先找到窖口再设法打开。
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个个筋疲力尽,兼又饥又渴,气馁地躺倒在地喘气,那驿丞更是说什么也不肯再起来了,又遭郑文铭一顿暴揍。
“哒、哒、哒。”
声音来自于上方。
紧接着又传来低声的呼唤:“小姐。”窖口的石板被挪开,现出了一方天光,晃得魏蘼眼睛生疼。
“阿冷!”阿冷永远是她的福星。
一出地窖魏蘼又蹦又跳的,拉着阿冷的手好是开心,却没有注意到,此刻她身后的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直愣愣地盯牢了她。
“小长乐,小姐?”
“呵呵呵,我来寻我家小姐的,却不想碰巧救了长乐小公公……”幸亏阿冷聪明,立即改了口,冲着魏蘼眨眼睛,问道:“长乐小公公,可有见到我家海棠小姐?”
魏蘼醒悟:“海棠小姐?前几日在京里倒是见过一面,但未曾相随于我。”
这二人三言两语,解了三保太监等人的疑惑,笑了笑便也作罢。
“小长乐……”
忽然听到脚下似有极其微弱的声音传来,象是来自于另一个地窖。
那声音沙哑、虚弱,但魏蘼还是听出了,那是她熟悉的声音。
与此同时,众人觉得地面在慢慢地倾斜,脚底打滑,只一瞬的功夫,便通通滑入比之前更深更黑的地窖里去。
一股异香袭来,昏昏沉沉之后便是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