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驿外，梁王与襄王挥手作别。
“垍弟，你非去不可吗？”襄王又一次郑重问道。
梁王再一次郑重点头。
应天，对于他来说，或许就是一条不归路，但他义无反顾。
只是，他在上马之前，朝着襄王深深地一揖，说道：“小长乐，就拜托墡兄了。”
襄王皱了眉：“这个就不劳垍弟费心啦，你可是亲口答应将小长乐送与为兄了，可不许反悔。”
梁王无奈地摇了摇头，跃身上马。
“垍，你当真不知小长乐……”襄王犹豫了片刻，终是没有将小长乐的秘密说出来，改了口问道：“你当真不后悔将小长乐送与为兄？”
梁王点了点头：“或许，会的吧。所以，墡兄还是乘本王反悔之前，赶紧带着小长乐回长沙封国去，莫在此地晃悠。惦记小长乐的，大有人在呢。”
“嗯，那本王还是麻溜地走人为好。垍弟你信不信，太子殿下要来抢小长乐，为兄会跟他拚命。”
梁王怔了一怔。
墡兄沉迷于伶戏，向来不拘小节，忽然间对一个小奴才如此上心，却是为何？
小长乐小小年纪却身份可疑，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极可能象苏木妙姑一般的身不由己，那么，让他跟随着襄王远离京城和他这个是非缠身之人，或许是件好事。
“你善待他吧。”低语，似嘱托，又似祈愿。
马蹄声碎，风急云涌之际，梁王默念于心：“小长乐，无论你是谁，好好的就行。”
襄王犹自小声嘀咕：“这个小长乐，也不知躲到哪里哭鼻子去了。哎，小垍你伤人非浅哪。”
一路喊着：“小长乐，小蘼儿。”转身回到官驿中，自是领着三泉公公一起翻天覆地的去寻找小长乐。
依人姑娘匆匆忙忙地一头撞了上来。
“啊呀你这姑娘，赶着上阎罗殿还怎么地？看都把咱家衣裳撞皱了啦。”三泉公公原本就看依人不顺眼，又因她杀了妙姑，还仗着自己是太子亲信骂了两位王爷，对她着实是十二分不满。
“对不住。”依人草草作了个揖，便头也不回地走。
“等一等，依人姑娘，你这么匆忙，从何处来，往何处去？”襄王问话的重点在最后，“可有见到小长乐？”
依人站住了脚，回头朝着襄王一笑，说道：“依人来去匆匆自有来去匆忙的道理，王爷又何必多问？依人能回王爷的，就是没有见到长乐小公公。”
三泉怒从心头起：“尔竟敢对王爷如此无礼。”提气一掌劈出去，依人没有防备，应声而倒，被三泉公公捆了个结结实实。
“叫你敢抗命杀人，哼。叫你敢对咱家王爷出言不逊，哼。叫你牛气哄哄，哼。”
三泉骂了几句，还是不放心，便在依人的身上又点了几下，让她彻底瘫软，这才放心地随襄王一道在官驿里里外外地喊叫着寻找小长乐去。
“啧啧啧，三泉，本王是越来越看你不会怜香惜玉了。”
三泉公公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嘿嘿嘿地笑：“回禀王爷，怜香惜玉也要看值不值得呀。”
襄王眯起了双眸，笑问：“那你看小长乐值不值得？”
“小长乐？若他是个女子，倒是极好极好的，值得王爷怜惜。”
“你怎知她不是？”襄王笑了笑一路走去，满园子地叫喊着“小蘼儿”。
三泉公公莫名其妙，想了半晌，方才一拍脑袋，追了上去：“哎哟喂，咱家说怪不得呢……王爷，王爷，这可真是极好极好……”
依人努力运用起内力一点一点地释解穴道，汗水沁上额头。
……
六月初五夜半。
汉江万里长堤上，阴影绰绰，火光点点。
梁王于寂蓼一角，默默注视着。
这看似波纹平静的江水之下，蓄积着万钧之力的暗涌，只待其蓄满了能量便形成波澜壮阔汹涌而来。
这便是名闻天下的汉江潮汛。
“树上开花，借局布势。”梁王望着江上阴影与火光，自语。
小长乐在他面前念叨这一计时的样子历历在目。
南京城因为太子的到来，显得格外热闹，举城欢庆的同时，隐含着某一种凝重的东西，欢声笑语的人群中亦夹杂着一些神色不一般的人。
就在两个时辰之前，梁王走进了南京卫都指挥使郭聪的家中。
“下官见过梁王殿下。”郭聪见到风尘仆仆的梁王，吓了一跳，连忙下跪见礼。
梁王将郭聪扶起：“聪兄请起。”
这个郭聪乃武定候郭玹的长子，也即梁王的表兄。
兄弟见礼之后，双双落座，郭聪这才大着胆子问起梁王来意。
“借兵。”梁王淡淡然口出两个字。
郭聪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借兵？”
梁王端坐，点了点头。
“南京城因何喧闹？”
郭聪回道：“太子莅临，举城欢庆。”
“太子安危，谁主其责？”
郭聪又回道：“这个自然是应天府衙一应官员主其责，与都指挥使司倒无甚干系。梁王您的意思？”
“面上与都指挥使司并无干系，但是，一旦太子有甚差池，皇后娘娘必将苛责。”
郭聪乃聪慧之人，一听这弦外之音，便心知肚明。
万一太子在此遭遇不测，他做为南京卫都指挥使，虽然并无直接的责任，却仍逃不过皇后娘娘的问责，究其原因，仅仅因为他姓郭，他是武定候之子，郭贵妃的外甥。
“愚兄明白了。殿下有何高法应对？”
“树上开花，借局布势。”
梁王眉心一点凝蹙，说出这一计之时，心中莫名地一紧，隐隐地有一丝疼痛。
郭聪依计，连夜调兵遣将，万里长堤之上，兵勇往来穿梭如飞，堂而皇之地操起了兵训。
在此情形之下，任何不法之徒都无法混入江堤行不轨之事。
这一计，用得十分讨巧。
从礼度上来讲，并没有僭越应天府各官职，若是太子问起来，也有托词，倒让人看着好似在太子面前讨好卖乖。
你拍马屁，我也拍马屁，谁也别说谁。
如此，便是声势浩大又于无形之间，整个长堤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更兼有诸多兵勇来回逡巡，半只蚂蚁也逃不过去。
梁王在运用此计之时，不得不为小长乐的奇谋妙想而折服，尽管这其中难免掺杂着对小长乐身份的怀疑，但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只是，千算万算，终是疏漏了至关重要的一处，那就是孝陵本身。
济南官驿之中，依人终于解开了身上的穴道，挣开了绳索，一抹冷冷的笑意浮上她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