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一滴、又一滴。
落在肌肤上的感觉,似曾相识。
就象当年长乐港的绿衣女孩那般,落在他面颊上的泪滴有着一种温润如珠的感觉。
那种感觉太过于久远,以至于他时常要极力地去回想,而近来他总觉得,小长乐每每带给他这种无以言说的回味。
梁王望着眼前的魏蘼,一时有一些恍惚。
终于放柔了声调,轻轻唤了一声:“小长乐……”
此时襄王一脚踏进屋来,一眼就瞧见魏蘼珠泪涟涟又一脸倔强地瞪视着梁王。
“好你个梁王,自幼见你心气孤高,恃才傲物也就罢了,却不想竟也会这般凌弱,今儿个为兄算是见识到了。”
梁王刚刚放低了身段想说一句软话,被襄王这一掺合,便有些不悦,于是那满眼里的柔和瞬息间换了冷酷,斜视了一眼魏蘼。
“本王教训自家小奴才,有问题吗?”
襄王心疼魏蘼落泪,更气梁王傲气,便瞪圆了眼来应道:“别的小奴才随你爱怎么教训,欺负小长乐,不行。”
梁王冷冷一笑:“墡兄倒是有些可笑了,本王的家奴都一样,为何单单这个小长乐教训不得?”
襄王一时语结,想了一想方才说道:“这个小长乐,是为兄从山谷里寻回来的,还为他伤了一只脚。因而……反正他就是不一样。”
这个理由勉强合乎情理了,襄王仍不罢休,又补了一句:“这样吧,为兄也不与你啰嗦,实言相告吧,你当他是个小奴才,为兄却是当做宝贝来的。你若嫌他不懂事用着不顺心,不如就交与为兄?要换人换物换财随你说罢,要为兄的藩地也可,但说无妨,为兄都舍得。”
梁王的眉眼一挑,双唇一勾一歙,露出的一抹冷笑比适才更冷上百倍。
“墡兄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既然墡兄连藩地都可以割舍下来换这个小奴才,弟还有什么可说的?藩地自然是要不得的,但毕竟比太子殿下只以十二宫人来换要有诚意得多。”
襄王眉开眼笑:“垍弟又怎知,这个小长乐实是值得倾城倾国。太子仅以十二宫人来换,也忒小气了些。”
梁王的眉眼之间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只定定地看了魏蘼一眼,说道:“你这个小奴才,本王不要了罢,此刻开始,你是襄王的了。”
那语气不冷也不冰,不带任何色彩,竟如对她说“开膳”一样的稀疏平常。
魏蘼坚忍着用衣袖使劲擦试着满脸的泪,字字冲着梁王,说道:“王爷舍得下,就别后悔。”
再也没能忍住,掩面抽泣着,冲了出去。
“小蘼儿……”襄王在身后唤一声追出去时,魏蘼早已转过了长廊,不见了踪影。
“小蘼儿?”梁王望着一前一后奔出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原来他叫这个名字,无怪乎背起荼蘼诗来那么顺溜。”
小长乐在他面前摇头晃脑地背诗的样子在脑海中浮现,还记得自己曾说过,要在樱桃树旁植上一架荼蘼,那时他的眼中似乎闪烁着一种令人莫名悸动的感觉……
梁王眼中的清寒逐渐泛滥开去,变做了浓浓的悲凉,喁喁低语:“本王能做的,仅此矣。小长乐,襄王当你是宝贝,本王不是,本王是把你当做亲兄弟啊。”
在小长乐放开他的手而坠崖的那一刻,小长乐对于他来说,就已经不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奴才。
明知前途艰险,他能够为小长乐做的,唯有让他远离。
魏蘼没头没脑地往西厢奔去,一把大铜锁拦住了的去路。
自永乐大帝迁都于北京,故都并未完全消弥,却是更多的官务往来于南北二京,济南官驿被多次整修扩建,逐渐成为往来官员的最大最好的休憩之所。
官驿分为东西两厢。
由于东厢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稍事修葺,不如后来扩建的西厢来得宽敞舒适。
奇怪的是,驿丞将梁王襄王这一应人等通通都安排在了东厢房里,却在通往西厢房的门廊上了一道大锁。
魏蘼觉得有些不对劲。
此时天已大亮而西厢却是寂如深夜,她记得昨夜这里还有个三保太监。
驿丞匆匆的背影出现在一旁的小道上,似乎刚刚从这里离开。
“驿丞。”魏蘼叫住了驿丞,问道“西厢的三保大人已经走了吗?”
驿丞吞吞吐吐回道:“可、可能已走。”
魏蘼的眉心一挑:“可能?”她的目光落在门廊的大锁上。
若是驿丞不能肯定三保大人走没走,为何会上锁?
驿丞的眼珠子转了几转,知魏蘼起了疑心,急忙又说道:“只因昨夜风狂雨骤更兼人来人往,还躺了一地的死尸,热闹得很呐,本官都忙糊涂了。三保太监应该是走了,否则小厮不会将门廊落锁。”
驿丞匆匆应付完了魏蘼,拔腿要走,却又被魏蘼扯住了追问:“驿丞,那杠头呢?”
“不、不知。”驿丞一脸苦闷地摸着头。
先前被毒翻在梁王屋子里的杠头,不知什么时候“不冀而飞”,魏蘼正纳闷呢,不想这个驿丞是一问三不知。
驿丞见魏蘼陷入沉思,赶忙地埋头就要溜,又被魏蘼猛喝了一声吓破了胆。
“驿丞,你好大胆,居然让两位王爷住在窄小的东厢。还不快快打开西厢,本公公要查看一番,再将两位王爷搬来此处安歇。”
“呃,西厢,不、不宜。”
“什么宜不宜的?快快开锁,换西厢。”魏蘼不依不饶。
驿丞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珠子又狡黠地转了两圈,压低了嗓音说道:“不瞒小公公您呐,昨夜的死尸尚未清理,又怕惊着后来的人,就先囤在西厢,待……待天黑再处置。”
魏蘼将信将疑,哪里有先把尸体“囤”着的道理?驿丞说话甚是蹊跷且吞吞吐吐,难道是已知还有新的尸体,等囤够了一起埋?
“唉,做人难哪。我知道小公公不信,要不,我开开锁公公您自个进去看看?”
“嗯。”
驿丞似乎突然变得麻溜起来,自腰间取来钥匙开起锁来也相当利索。
西厢寂静无声。
院子里,的确横七竖八地堆放着几具尸体,均是与杠头一样的装束。
魏蘼大着胆子特意上去翻看,这些尸体的腰间并没有她曾经见识过的铜牌,但每个人的手臂上都纹着一条火龙。
“火龙?”她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火龙。
她觉得瘆得慌,正打算退出来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在这些堆放着的尸体最下面,压着一个个头相对小得多的人,那露出的衣角,似曾相识。
那是与她穿过几天的公公服一样的布质。
她的心“咯”地猛然一跳。
硬着头皮费尽气力地将这具尸身从最底下扒拉了出来,只见尸首的面色乌青,唇色发紫,喉间缠绕着一圈细铁丝,显然是被绕颈窒息而亡,而他的腰间则挂着一只黑漆木牌。
“小果子。”魏蘼惊叫了一声,跌坐于地。
与时同时,一个身影蹑手蹑脚地逐渐靠近她的身后,当她猛然惊觉不妥的时候,已无回身之力,一根凉凉的细铁丝已经绕上了她的脖颈。
她本能地挣扎着,感觉到三魂七魄正在一点一点地离她而去。
与此同时,另一个身影悄然而至,抡起一根木棍狠狠地敲过去,驿丞应声倒地。
魏蘼于窒息中缓过一丝气来,正回首时,那木棍又一击,她便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寂静之中,一身厚重斗篷戴着黑蝴蝶面罩之人,丢开了手中的木棍,发出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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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各位书友一路以来的大力支持,近期因身体不适更新较慢,待身体恢复之后姐姐会尽力加快蘼心记的更新,各位也可以移步已经完本的“锦心记:将军且慢行”、“危爱秘恋:嘘,离他远点”,姐姐在此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