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谁是赢家
韩雪霏2019-06-30 20:564,594

  汴梁府新来的仵作名叫柏子仁,是个面貌冷峻,英俊帅气的大小伙子,是那种令女子一见就心生万般柔情的男子。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个仵作,大约家门也被说亲的媒婆踏破了。

  或许也正因为他是个仵作吧,不苟言笑间自带着一身的寒气。

  他做的验尸格目一板一眼整整齐齐,每一条都道明了,马家二公子并非齐公子所杀, 凶手另有其人。

  汴梁府尹依旧是糊里糊涂的,一切由听柏子仁定夺。

  公堂之上反而是柏子仁喧宾夺主,倒比高高在上的府尹大人抢眼。

  柏子仁将马齐两家的家丁都一一问了个遍,包括所有在别人看起来微乎其微的细节都不放过,不到半个时辰,便轻而易将真凶揪了出来,引得众皆哗然。

  马家的家丁承认受人指使杀害了主子,然而却说不清收买他的究竟是谁,甚至说不清那人是男是女。

  “大热天的他穿一身厚重的大袍子,头上戴着黑斗篷,脸上遮着黑布巾,说话捏着嗓子,留下一锭金子就走了。”

  “说那么多作甚?分明就是子虚乌有嘛。你这奴才不满主子昔日亏待于你,起了祸心加害主子,却栽脏于我。马家不辩是非,听信馋言冤枉于我。大人,您得给本公子作主呀。”

  齐公子洗清了自己,反告马家纵奴行凶冤枉于他。

  上一回马家大公子死得不明不白,只因是高太师府上,他们敢怒不敢言。

  这回二公子又惨死大街上,查了半天却道是自己家的家丁行凶杀主,他们又哪里肯依?

  两家的官阶都比汴梁府尹高许多,在公堂之上闹将起来,张敬忠一个头都胀得十个那么大。

  柏子仁说道:“我只负责验尸做格目,查凶那是大人的事,至于凶手背后的人,那更与本人无关。本人职责已毕,告辞。”

  将验尸的大皮套子一甩,潇洒地离去。

  堂上个个目瞪口呆,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仵作也这般牛脾气了?汴梁府尹只是尴尬地笑了笑,由得他去了。

  “嗯,这个,验尸格目已十分清楚,凶手也已供认不讳,就先押入死牢,就此结案吧。”

  汴梁府尹想得简单,不管怎样,行凶的家丁已经拿下,判个极刑秋后问斩,这事儿也就结了。

  这样的结果自然是一家欢喜一家忧,马太尉一怒之下,转身进了宫上告汴梁府营私舞弊,包庇齐家。

  官司越打越热闹,却没有提及那个无脸的男尸。

  只因他浑身上下衣着破烂不堪,手脚亦是粗砺脏污的,便断定他是个街头流浪汉,且又没有苦主来认,便被众人忘到九宵云外去,都只顾着瞧马家与齐家的热闹去了。

  老皇上正与高贵妃在凉亭说着体己话呢,马太尉跪在凉亭外又哭又嚎地求皇上作主,齐尚书亦在凉亭外口口声声喊冤,而汴梁府尹则声称自己禀公断案,绝无半点徇私枉法,苦求皇上给个公道。

  两家都抬出了有头有脸的来替他们作证,一个是高太师,一个便是侯府。

  高太师说他在两家打起来之前就已离开,无从作证。

  侯府依照老侯爷的脾气,只派了长子也就是庆元爹前来回话,说发生在大门外的事,与他们没有一分半毫的干系,更无从作证。

  老皇上问着问着,忽然来了兴致,问道:“朕不明白,怎么你们这些人一齐都到侯府去做甚?老侯爷又做寿了?”

  呃……是提亲。

  凉亭内外立时静了下来。

  高太师回话道:“这全赖镇南王府的昭玉郡主,将我们大家都耍了。”

  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地摆到了皇上面前,其他被戏弄了的大臣也纷纷告状,总之这闹出人命的罪魁祸首当属镇南王府的昭玉郡主,也就是已经钦定了还没进宫的德妃娘娘。

  “宋昭远,朕不是让你管束昭玉,让她在家诵经念佛以去除身上戾气的吗?”

  “是,昭玉每日诵经不下百遍,身上并无戾气,只是觉得世间尚有一股子歪风斜气,她既是未来的德妃娘娘,便当以德为本,以善为纲,以一己之弱质,行人间之大义,铲除人间戾气,为我皇分忧,还天下清明。”

  宋昭远侃侃而谈,诸位大臣听得一愣一愣的,明明是镇南王妹子将众人给耍了,到了他嘴里,却变成为天下除妖铲恶,为国分忧,那他们这些被耍的大臣又算什么?

  简直就是强词夺理嘛。

  尤其高太师,脸都绿了,一个劲地朝他的女儿高贵妃使眼色。

  皇上一双老眼昏花半闭着,听着宋昭远侃得天花乱坠的,想起那位曾经被他拉着手说了半天话的昭玉郡主,那张清纯的面庞浮现眼前,越来越觉得娇媚可人。

  “唔,昭玉郡主甚好,甚好,为朕分忧,初衷是好的呀。”皇上不住地点头,息事宁人道:“不过,朕也觉得昭玉着实调皮了些,行事欠思虑了一些,不该玩出人命来。你看,众位卿家,我让镇南王给你们赔礼去如何?”

  这是哪跟哪?一句轻描淡写,就摺过去了?

  一场人命官司最后落在顽劣调皮的昭玉郡主头上,最后就这样不了了之?

  马太尉心知昭玉郡主是未入宫的德妃,皇上有意包庇也是情理之中,可他家公子就这么死了,老泪纵横求告无门亦无可奈何。

  高贵妃的面色有一些难看,对高太师摇了摇头,看来想乘此机会将镇南王府拖下马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不指摘几句昭玉郡主心有不甘哪。

  她仗着深得皇宠,又为皇家添了几位子嗣,说话也硬气些,端起了一副为江山社稷忧心忡忡的样子,朝着皇上三叩九拜。

  “爱妃你这是?”

  高贵妃低眉顺首:“皇上,有句话臣妾明知不当讲,可是不说臣妾心中难安……”

  “爱妃但说无妨。”皇上将自将高贵妃搀了起来,扶着她安安稳稳地入座。

  高贵妃这才犹豫着说道:“皇上,臣妾只当镇南王府的昭玉郡主天下冠绝,乃世间少有的妙人儿,却想不到诸位大臣口中的昭玉郡主竟是如此的顽劣,与传闻中的优雅贤淑知书达理大相径庭的嘛。臣妾担心,若是果真这般不拘小节,恐怕将来入了宫,会闹得六宫鸡犬不宁,败坏了德妃的德字。”

  几位大臣一见有高贵妃撑腰,纷纷附和,高太师此时则明智地退了一步,一声不响,让那些大臣出头打前锋去。

  “唔,这倒是个顾虑,先前老皇叔不是说她与朕犯冲么?每日诵经百遍不够,得诵千遍!”

  皇上抚须想了想,吩咐禀笔太监拟旨,命镇南王府对昭玉郡主严加管束。

  “你堂堂一个镇南王府,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千军万马你都统帅了,怎么一个妹子就管教不好?再惹事生非,朕就命你提前将她送进皇宫内院,由高贵妃替你管教于她。”

  高贵妃笑得花枝乱颤,只可怜宋昭远简直要愁白了少年头。

  梦十三已经替他将满朝达贵都得罪了,还有可能害昭玉被提前送进宫去,镇南王府还得闭紧了嘴不敢喊冤。

  其余大臣又恼他不好好管教自家妹子还强词夺理,都不给他好脸色看。

  直到出了皇宫站在红砖碧瓦的宫墙外,众人方才如梦初醒,看似年老昏愦的老皇上,其实巨滑头,大家这是都被他给耍了。

  几家大臣之间的争斗,都被他摺过去,变成了对昭玉郡主的控诉,宋昭远无形之间成了这场闹剧的冤大头。

  宋昭远捧着圣旨站在镇南王府外,面带十分忧虑。

  真不知该如何回去与娘亲和妹妹交代,无疾又摇头又摆手地,坚决不肯为王爷背这个锅。

  “梦十三,你够狠。”宋昭远懊恼地骂了一句,心头五味胡乱地翻滚。

  确切地说,心中隐隐带着一股子失望,是对梦十三的失望。

  而此时,令人失望至极的梦十三,悄不叽地站在他的身后,细声细气地说道:“王爷,您还愿意雕十三这个棒槌么?”

  宋昭远望着梦十三,怔了许久。

  总气她是根雕不成的棒槌,忽然发现这棒槌其实浑身都长满了心眼,那种失望与恐惧俱皆而来,教人防不胜防。

  无疾恨声道:“梦十三,你还有脸来见王爷?”

  梦十三又低声回了一句:“梦十三无脸,昭玉郡主有脸。”

  这回连无疾也愣住了,盯着梦十三的脸瞧了半晌,不可确定地问道:“你这是,愿意以昭玉郡主之名入宫去了?

  梦十三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宋昭远依旧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也未置可否。

  “昭远哥哥。”潘蓉蓉轻轻柔柔的一声呼唤,又温柔又可心地一笑,百媚顿生,宋昭远忽然觉得,其实潘蓉蓉也没有那么讨厌的嘛。

  “昭远哥哥,是蓉蓉费尽了口舌对梦十三动之情晓之以理,方才劝得她回心转意。既然她已经想明白了,昭远哥哥何不收下她好好管教,也不枉蓉蓉一片苦心。”

  宋昭远这才转过脸来,浅浅一笑,朝着潘蓉蓉抱了抱拳,说道:“多谢蓉蓉,让你费心了。”

  “昭远哥哥如此说就太见外了,蓉蓉一心为了哥哥排忧解难,只要哥哥您别误会了蓉蓉,便是心暖如朝阳。”

  宋昭远点了点头:“蓉蓉妹妹辛苦了,请府内用茶。”亲手拉了蓉蓉的手迈步进府。

  潘蓉蓉娇羞可人,回眸朝着梦十三一笑。

  梦十三自始至终没有抬起过头。

  “进吧。”无疾的声音干巴巴的,待梦十三磨磨蹭蹭地挪进了府门,方才咣当当地关闭了大门。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望着宋昭远与潘蓉蓉手牵手的背影,以及梦十三孤零零蛰着步子的背影,叹了叹气。

  这一场闹剧,最大的赢家,便是潘蓉蓉。

  若说耍心眼用计谋,还属潘蓉蓉来得狠绝,她对自己此番的一通谋划感到十分满意,可可谓是达到了一箭三雕之功效。

  一则,利用杨九郞拿捏住了梦十三,从今往后她再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即便将来入了宫,也不敢出什么幺蛾子。

  二则,打破了宋昭远对梦十三的怜惜之情,教他下定了决心将梦十三养成郡主之质,毫不后悔地送入宫去。

  三则,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便是她终于让宋昭远看到了她对他的一片苦心和满腔痴情。

  有了开始,迈开了第一步,便是沿着这条道一路走下去,直到他亲自领着八抬大轿将她娶进门。

  “不,我要让你亲自抱着我进门。”潘蓉蓉心中暗道一声,又仰首望着宋昭远甜甜地一笑,春风习习笼罩镇南王府。

  镇南王府的大门外,青石狮子后面转出杨九郞来。

  他望着镇南王储朱红的大门,若有所思。

  又一个老妇人悄然站在他的身后,便是那个奇怪的院子里让人看着碜得慌的老妇人。

  “你以为你这么折腾,真能瞒天过海保得她万全之身么?”老妇人的声音嘶哑难听,有如来自于地狱。

  杨九郞没有回身,也没有回答。

  老妇人又用喑哑的声音笑了笑,说道:“我只要她的一张脸,呵呵呵,她欠我们的。”

  忽而老妇人又一皱眉头,拐着脚蹦哒到杨九郞的面前来,盯住了他的脸,凶神恶煞一般咆哮道:“别忘了你该做的事,否则别怪老身拿你的小情人开刀。”

  她扬了扬头斜看了一眼镇南王府的大门,冷笑道:“即便你将她送进王府也没用,老身总能想到办法的。”

  杨九郞冷冷瞧着老妇人跳梁小丑一般来回地蹦,没有理会,只喃喃地道:“汴梁城的风越刮越紧了。”

  天空中似乎传来大长老的声音说:“不要怕,孩子,该来的总要来,也只有如此,我蒙氏族人才有一线生机。”

  风和日丽的汴梁城,却隐隐掩着一种风雨欲来前的窒闷,杨九郞抖了抖双肩,一掌推开老妇人,转身迈步离去。

  大战即将拉开序幕的紧迫感撅取了他的心头,又使他觉得有些难以抑制的兴奋。

  大长老说,秦人村之外的世界是充满危险的。

  杨九郞思来想去,皇宫,无疑是他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因为他与他的兄弟们为了寻找钥匙,费尽了心思闯了好几次皇宫都是铩羽而归。

  所以,无论用什么方法,采取什么样的手段,他都要将梦十三送进那个最安全的地方去。

  把梦十三安顿好,便不再有后顾之忧,杨九郞,才能够毫无顾忌地做回蒙洛,

  刘哥问过他,为何不让大长老将梦十三带回秦人村去?

  他摇着头,只说:“不能。”

  因为,他答应过一个人。

  一个女人。

  老妇人如鬼魅踯躅于汴梁城的大街小巷,她的两只眼睛如鹰隼一般,不停地扫过那些倚在墙角的流浪汉,两只手比划着他们的脸。

继续阅读:第九章 无价之宝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养不成的梦十三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