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密室重逢
韩雪霏2019-06-29 23:564,449

  南街小巷,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子,柴门紧锁,只有一个老妇人佝偻着腰在院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打扫,眼睛时不时地往屋子那边瞟两眼。

  院子的角落柴禾堆里,随意地放着一个麻包,包口扎得严严实实的,可以看出麻包中是个比较大的物件,老妇人笤帚扫过去时,便皱了一下老眉头。

  屋子窗棂紧闭,即便是日头高照之时,亦是垂着厚厚的窗幔,屋子里漆黑阴沉。

  一个女子戴着与窗幔一样厚重的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背着手,踱着步,一副沉思之状。

  而她的眼神透着一股子犀利与精明,一看便是一个精于算计之人。

  在她的身旁,一只破椅子上,一个男子歪斜着坐,一顶斗笠将他整张脸以及上半身都遮了个严实,也不吱声,只等着女子慢慢地踱完步发话。

  椅子又破又旧,椅背摇遥欲坠,他倚着倚着便歪了过去,“喀”地一声,椅背的挡条彻底折断,但他不想动,就那么歪着,慵懒至极。

  “你给我打起精神来,这都多少天没来了?麻包都臭了。你还想不想要你那小情人的命了?”

  男子并没有依言“打起精神来”,连欠一下身子都懒,不耐烦地说:“已经八个了,你这练手究竟还要练多久,能不能走点心么?”

  女子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叹了一气:“总练不好,又奈之何?谁不想早日大功告成?我也想大日头底下走着,红花绿朵地簪着,大大方方地去见人哪。”

  忽地,女子抬头来,那厚重的面巾底下双唇一张一翕说道:“不错,八个,那多出来的一个究竟是哪里来的?”

  男子一怔,但没有说话。

  女子则背着手又开始踱步,嘴里念念有词。

  “此事绝非那么简单,究竟是谁在与我抢生意?早让你去查了,到现在都没查到一鳞半爪的,你还有心思顾着与你那小情人谈情说爱的。”

  那男子在斗笠里张大嘴打了个呵欠,精神依旧萎靡不振,咕嘟一句:“狐狸尾巴会露出来的,等等看总能见到尾巴毛。”

  “就这么等?等别人把干的脏活都栽我头上来?”

  “你以为你自己干的就不脏?”那男子终于欠了欠身,因为缺了挡条的破椅子背实在太硌人了。

  女子停下脚步,两只手扳直了那个男子的肩膀,两眼盯住斗笠尖尖,问道:“你是说,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那男子睁了睁眼,透过斗笠缝看着女子,点了一下头,又继续闭目眼神。

  “好了好了,你回去吧。”女子显然被面前这个病态十足、慵懒至极的家伙气得简直想揍他,在爆发之前赶紧把他打发走,眼不见心不烦。

  那男子闻言立马站起来,伸了个大懒腰,也不道别,拔腿就走,也不理会院子里的老妇。只是,柴门关上片刻之后,他又折返了来,将柴禾边的破麻包背在身上,吃力地扛了出去。

  “记着,该做的事情你得乖乖给我做好,否则你的小情人……”屋子里的女子连咳带喘,但说话毫不含糊。

  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巷尾,男子大摇大摆地扛着麻包,只是那斗笠压得很低很低,让人看不到他的脸。

  乱葬岗埋尸的土坑随处可见,他将麻包往土坡下的一个坑子里一丢,随便填上了一层薄土。

  而后,他朝着土坑拱了拱手,说道:“这位老兄,你做鬼可得做个明白鬼,是我埋的你,可不是我害的你,可别在阎王爷面前告错状哦。来世,今世的苦难算是结了,来世做个有家有室的有钱人吧,我给你多烧几柱香。”

  又连做了几个揖,方才将斗笠一丢,露出了他的真面目来。

  正是杨九郞!

  尽管已是炎炎夏日,乱葬岗的风吹来还是带着阴寒与邪气,杨九郞将身上的衣服拉紧抻直,用手梳理几下凌乱的头发,完全变了一副精神,转身疾步而走,消失在汴梁城茫茫人海之中。

  东城门外,莲叶菡萏映日红。

  杨九郞刚刚掠过小荷塘边的碎石小道,一袭黑衣的刘哥便迎了上来,领着他东拐西弯地,

  拐进了一个僻静的大宅子里。

  “哥。”

  “唔。大长老在密室里等你多时了。”想不到刘哥也是秦人村的人,是看守“通天门”

  的守门人。

  杨九郞没有回答,脚下的步子也没有丝毫停顿,两人一路急走,进入书房。

  与其他密室所不同的是,这个密室并不是在墙的背后或者书橱里面之类的,而是在书桌的底下。坐在椅子上,按动机关,椅子就会旋转下沉,再经过长长的密道,进入密室。

  谁也想象不出,这个密室实际上就是在荷塘之下,当初梦十三的预感并没有错。

  密室里,一位长者缓缓地转过身来。

  扑通一声跪下,伏地叩首不止。

  “大长老。”

  “洛儿。”

  大长老俯身抱住了杨九郞,老泪纵横,一旁的刘哥也唏嘘不已。

  “大长老,洛儿无能,蹉跎多年找不到圣物亦找不到钥匙,无脸回家去见父老乡亲哪。”

  大长老一手拥着杨九郞,一手拉着刘哥,颤声说道:“我的孩子们啊,不找了,不找了

  啊,跟我回家。”

  杨九郞,不,他的名字应是叫蒙洛,自幼做为秦人村的勇士,来到汴梁城寻找他们家族的圣物。

  记不清多少年了,他第一次痛哭流涕,在自己的亲人面前肆无忌惮地让泪水流个够。

  大长老的容颜不再年轻,身材也不再挺拔,记忆中年富力强、豪气干云的蒙氏大长老如今已经老态龙钟,尤其是在“万箭穿心”之刑的折磨之下,显得特别苍老。

  “哥哥已经将族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了,那个梦十三别的不行,但脑子倒还好使,大长老不妨就听她的,试试不饮紫优昙圣水,看看能否解得万箭穿心之有厄?”

  杨九郞与刘哥其实丰视一眼,其实对于百年来派出出寻找圣物的年轻人一个都没回去的缘故,他们是心知自明的。

  远离了深谷,也不再饮用紫优昙圣水,“万箭穿心”的刑罚也一年年地减弱下来,因而他们更加认定秦人村是“受了诅咒”的地方,加之寻找圣物之事毫无眉目,因此没有人再回去。

  从大长老的手上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族中勇士,杨九郞还是第一个能够活着再见面的,而其余之人却都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只在族谱里空留一个名字而已。

  “大长老,洛儿这些年的苦也不是白受的,还是找到了一些线索。”

  大长老那双灰濛的眼睛忽地亮了起来:“你找到圣物的蛛丝马迹了?”

  杨九郞摇了摇头:“并非圣物,而是我发现,朝中权臣高太师也在悄悄地寻找钥匙,他将赵司马一家灭了族,为的就是他手中的一把钥匙。”

  “是啊,为此我还收留了赵家的一个遗孤。他既是姓赵,我怀疑他便是当年七大臣之一的赵高后人。”

  “且不管赵司马是谁的后人。如今七把钥匙在高太师的手上恐已集了五把之多。洛儿想,助他一臂之力集齐七把钥匙。”

  刘哥点了点头:“对,助他早日集齐七把钥匙,就有希望顺藤摸瓜寻回圣物。”

  千年前徐福受命寻回长生不老,交了药复了命却不告诉药引子,连夜的逃之夭夭。

  嬴政眼睁睁看着药丸子却不能服用,万般无奈之下铸就了青铜药函以存放长生不老之药,小小的药函却用了七把钥匙分七个大臣替他保管,而药函本身又交由大将蒙毅看守。

  若其是任何一人想要强行打开青铜药函,里面的药丸必将化为乌有。

  千年流转,万世轮回,不知多少人为了这颗所谓的长生不老药而前赴后继?百年前混进纯净的秦人村,欺骗了善良的桃花姑娘,盗走了青铜药函的采药郞,也不知是七大臣中哪一位的后人?

  大长老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凝重。

  “外面的世道太复杂,情况不容乐观哪。老夫此番亲自出门,就是因为老夫想通了一件事,若我族人不再受万箭穿心之苦,那青铜药函不要也就罢了,一族人和和乐乐地相依相聚,不比那什么长生不老强千万倍?”

  杨九郞摇头道:“当初洛儿与一帮兄弟离家之时,就已发下重誓,圣物不归,誓不还家。大长老你亦是郑重嘱托我们,百年来我族人前赴后继,为的是先祖的圣物回归,而是不所谓长生不老。大长老,洛儿句句都铭记于心哪。”

  大长老犹自念叨:“回去吧回去吧,你们都是好孩子,这外面的世界太危险,还是回去吧。”

  杨九郞坚定地摇头:“回家,是必然的,可洛儿心有不甘哪。终有一天,洛儿必将奉圣物还家,以敬先祖在天之灵。”

  刘哥亦点着头回道:“滨儿也要在此守着通天门,给想回家的兄弟留条道。”

  大长老无奈,也只得由着他们去了。

  “大长老,我娘她,还好吗?”

  “好好好,你娘她很好,就是想你啊。”

  杨九郞没有再问,也不敢再问,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回到家乡见一眼自己的母亲?

  当年应大长老之召离家寻找圣物的年轻人全都是自愿的,抱着为解族人危厄的决心来到凡尘俗世一展宏图,而今两手空空,又有何面目回去见父老乡亲?

  从心底里泛出一丝苦涩,渐渐漫延至全身,觉得寒冷如冰。

  大长老并没有说实话。

  蒙洛的爹就是做为寻找圣物的勇士离开而多年未归,后来蒙洛亦自告奋勇离开了家,可怜她的娘亲在他离开之后,每日站村口等着丈夫儿子回家,一双眼睛望不穿深山野谷的天空,在一个夜深人静的风雨天,倒卧在村口的石级上。

  大长老将她葬在冰潭的最高处,让她可以在丈夫儿子回家的时候第一个看见他们。

  刘哥领着杨九郞离开深宅的时候,大长老忽而想起了什么,冲着他的背影问道:“那个梦十三,或是昭玉郡主,是梨沁的女儿么?”

  杨九郞双肩一抖,颤了声回了一句:“不知。她只是洛儿三年前收留的一个孤女罢了,而且,大长老您知道,我没见过梨沁。”

  梨沁,是唯一一个离开秦人村的女子,与其他族人一样,不知所踪。

  要说她在这世间寻到了归宿,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的,倒也是一件幸事。

  大长老嗫嚅着:“这个梦十三,果真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女么?那么梨沁……”

  大长老的心口一疼,不知道该回去与他的“小恒妹妹”如何交代?梨沁可是恒婆的养女啊。

  这个梦十三能够冒冒然闯进秦人村,大概就是命中使然,可见她与秦人村有着不可割舍的缘份。

  若她真是梨沁之女,他必要想法子将她带回秦人村交给小恒妹妹不可,要知道,自梨沁失踪之后,小恒妹妹有多么的伤心!

  刘哥说道:“梨沁出门之时我见过。我看她眉眼间有那么几分与梨沁相似之处,或许,她还真是梨沁的女儿也不一定。”

  “不关你的事情就不要多嘴。”杨九郞教训了一句,说声:“走了。”人已掠出老远去,在树梢头一晃,消失。

  空气里似乎有一个人的自言自语:“梦十三,我总得要安排好你的未来。”

  三年前,他将她留在了荒院,就明白此生除了青铜药函之外,还有一个不可割舍的牵念,那就是无论如何,要为她出人头地,挣得一番荣华富贵回来。

  入宫当娘娘,这是一条捷径,更何况王爷郡主们争着为她铺平这条通往人生颠峰之道?

  以他最纯朴最简单的心思来想像,宫里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是他所无法给予梦十三的。

  他相信,梦十三值得所有最好的,他正为了这一切而努力。

  尽管,梦十三并不理解他。

  “总有一天你终会懂我的良苦用心的。”他又嘀咕了一句,一张凝重的脸渐渐放松,变成了梦十三熟悉的那个杨九郎。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烈日当头,一转眼的功夫,便下起了一阵雷暴雨,乱葬岗那刚刚覆了层薄土的土坑正在斜坡下,被雨水冲刷之后,露出了里面的麻包。

  又一转眼,雨过天晴,一轮红日重又高高挂起,三两只乌鸦啄去了麻包的扎绳,一具男尸逐渐显露出来。

  破衣烂裳,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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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不成的梦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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