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虞一看楚夫人是真生气了，忙挽住她的手臂撒娇，把这个话题带过去。
楚夫人招呼大家入座，又叫人把烫好的绍兴酒给大家都斟上。楚恒先举杯叹道：“这些日子为了我蕴儿的事情，大家都辛苦了。现在蕴儿回来了，也算是有惊无险。我敬大家一杯表示感谢。”
钱逸之忙笑道：“世叔这话见外了，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在朝政权势面前就看出我们商人的没用来了——实在是惭愧啊！”
“大哥这话我可不爱听啊，得罚一杯。”湘虞笑道。
“呃，好，这话我是不该说，我认罚。”钱逸之举了举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逸之好样的，近来酒量见长啊。来，我们都干了！”楚恒举杯，也把杯中酒喝干。
郁闷了半个月的虞园终于有了笑声，这个晚上大家开怀畅饮。不但楚恒喝醉了，连一向最守正踏实的杨永也有了几分醉意。眼看着大家都东倒西歪，楚夫人叫人扶走了楚恒，莲娘子带人把钱逸之带走。余者都散了，湘虞却趁机叫住了杨永。
湘虞端着一盘点心放到杨永的怀里，在他身边坐下来，叹道：“这半个月的时间，忙坏了吧？”
“我那也是瞎忙，最后还是秦大人想了办法才把您救出来。”杨永拿起糕点咬了半块没滋没味的嚼着。
“不管谁想办法，我都感激你们。对了，老钟那些人怎么样了？”
说到这事儿，杨永难得的笑了笑，说：“他们一听说您出事了都很着急。连程昀都找上秦大人送银票了。”
湘虞失笑道：“想一想，若我出事了，他们的保护伞也就没了。现在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吧。”
“这话说得极为透彻。”杨永笑着点了点头，“但所谓患难见真心，他们这些人没有做鸟兽散，一来是想继续靠着大当家的发财，二来也还是有点良心的。”
“对，这也是唯一让我欣慰的了。”湘虞点了点头。
“大当家的，您这次受苦了，如今外面也没什么事儿，就好好得休息几天，养养精神吧。”
湘虞低头笑了笑，轻声说道：“我想见秦裕。你能帮我吗？”
杨永愣了一下，点头说：“天冷，您就别出去了。我去前院，请秦大人过来。”
“我想过去见他。你悄悄地带我过去吧。”
“那……”杨永看了看旁边打盹儿的阿蓝以及两个小丫鬟，犹豫地说，“您得穿得厚一点，下了一天一夜的雪，外面可冷着呢。”
“好，等我一下。”湘虞起身进了里间，把楚夫人给自己做的一件白狐裘找出来裹在身上，狐裘上有风帽，大大的兜过来盖住半张脸，很是暖和。
“外面是冰雪世界，您穿这件狐裘倒是极容易隐藏。”杨永说着，站起身来弯下腰，“我背您过去。”
秦裕送了湘虞回来之后便去了陈王府，湘虞过来的时候他也是刚回来。外袍和斗篷都没来得及换，因见湘虞过来了，怕屋里冷，忙着把炭盆里的火炭点燃。鸦青色毛呢斗篷裹着他消瘦挺拔的肩膀，看着他肩上的雪花，湘虞觉得有些心疼，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
“东家和夫人一直都说拨两个人过来服侍秦大人，但秦大人总是不答应。这大半夜的回来，屋里连口热茶都没有，可怎么行呢！”杨永忙去拿水壶灌了水放到炭上烧着。
湘虞看了看冷清的屋子，叹道：“老杨，麻烦你再回去一趟，弄些吃的喝的拿过来吧。”
杨永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湘虞裹着斗篷坐在榻上，依旧觉得冷。秦裕寻了个小手炉来，放了两块烧红了的炭块，用帕子包了送到湘虞的怀里，又责备道：“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过来做什么？有事可以让老杨来传话，或者叫我过去也行啊。在牢里吃了这许多苦头，还没吃够呀？”
“我想你呀，你又不过来吃饭，我只好等他们都散了便过来找你了。”湘虞仰着头甜甜地笑着，自从跟父母团聚之后，她就学会了这种撒娇样的微笑，发现特别好用。
果然，秦裕无奈的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来，伸手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暖着。
湘虞干脆往前凑了凑，整个人都贴在秦裕的身上，侧头枕着他的肩，低声问：“我听他们说，你要跟着高太师去跟白高议和？”
秦裕的身子僵硬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软下来，并伸手展开自己的斗篷把湘虞整个儿揽进怀里。
“我觉得我应该去，高太师年纪大了，性子也执拗。议和这样的事情还是需要一个能够左右周旋的人在旁边协助更好一些。这是陈王殿下的托付，也是我做臣子的责任。”秦裕轻声说道。
湘虞仰头看着秦裕的侧脸，轻轻地晃了晃身子，说：“我跟你一起去吧。有我在，长宁也好，安图也罢，都不会为难你的。而且，我不想跟你分开了。我们总是这样分开，哪里像是一对情侣。”
秦裕搂着湘虞的手臂紧了紧，下巴抵在她的额角，轻声说道：“虽然我想时时刻刻都跟你待在一起不分开……但我却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你若是觉得不安全，我可以让杨永跟着我们，他身手极好的。”
秦裕抬手把湘虞发髻的簪子摘了，让她尚未干透的长发散在肩上。看着炭盆里渐渐旺起来的炭火，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乖乖呆在你父母身边吧，我不想你再过那些独当一面的日子了。至于外面那些风风雨雨，有我在，我便替你挡了。”
这样的话，比炉火都暖。
湘虞侧了侧身整个人都倒在他的怀里，枕着他的手臂，喃喃地问：“那你什么时候来提亲？过了年我就十九岁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名声可不好听啊！”
“不管你什么样的名声，我都娶定你了。所以，你不必担心嫁不出去，你只管安心地等着我回来娶你过门就行了。”秦裕以手指做梳，轻轻地拢着她的青丝在炉火旁烘烤着。
湘虞伸手勾着秦裕的脖子，老大不乐意的说道：“我怎么知道你跑一趟西北回来不会变心呀？你可是宠臣新贵，况且还是追随你的恩师高大人一起去。那高锦缇可是还惦记着你呢。若是你们议和成功，回来天子一高兴直接给赐了婚了，难道我还能闹上天子殿不成？”
这样的温言软语秦裕不是头一次听，但却从未有这样的心神激荡。之前的时候他有千般顾虑，而现在却是义无反顾。“那要怎么样你才能放心？”秦裕低声笑着。
“要不咱们把生米……煮成熟饭？”湘虞转着眼珠说道。
秦裕神色一滞，继而双眸中冒出一团火来。
“呃，我就是说说的……”湘虞戏谑的笑声被秦裕的吻给堵了回去。
杨永拎着食盒推门进来，一眼看见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吓得一个激灵赶紧的转身。秦裕也被开门声和扑进来的冷风给惊醒，忙放开怀里的湘虞，并掩饰地咳嗽了一声，说：“没事，把东西拿过来吧。”
“嗳，好。”杨永拎着食盒走过来，把东西摆在小桌上，然后匆匆离去。
湘虞等着房门再度关上方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秦裕扭头看着滚在榻上的湘虞，眉眼之间也是藏不住的笑意。
“老杨……哈哈……”湘虞还是头一次见杨永这般狼狈，一时笑得更加开心。
“好了，别笑了。”秦裕伸手把湘虞拉起来，“坐好，吃点东西吧。”
“你吃吧，我早就吃饱喝足了。”湘虞觉得有些热，便把身上的斗篷解了丢去一旁。
秦裕看着她身上的月白襦裙和红绫子小袄，皱眉劝道：“我这屋里还是冷的，你小心别着凉。”
湘虞拿了酒壶倒了一杯酒给秦裕，又笑道：“你把自己弄得跟个苦行僧一样，何苦呢？我回头打发人过来把这里重新收拾一遍，等你回来，这里便是你的温柔乡了。”
秦裕伸了伸脖子在湘虞的手里把酒喝了，方说：“只要有你在的地方，都是温柔乡。”
一壶暖酒，在有情人的手里便是无尽的诗情。
炉火暖暖，烛影摇摇。
美酒在握，情人在侧。
彼此之间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是说不出的缠绵，让人不舍。
更何况今夜刚相聚，明朝又别离。
湘虞一直赖着不走，秦裕也舍不得赶她离开。待到一壶酒很快被秦裕装进了肚子里，再低头看时，湘虞已经枕着他的腿睡着了。
秦裕一下子想起当初自己醉酒被湘虞带回客栈的那晚，他于睡梦中醒来，借着清泠的月光看见睡在窗下的她，那样安宁，那样美好。那一刻，他的心底萌动着一个傻傻的念头：这个女孩儿莫不是月宫仙子悄悄下凡，以慰藉他落榜的失意？
如今想来是自己太愚蠢，一直以为自己想要娶她是因为礼法规矩，却不知道早已是情根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