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天气渐渐地转暖,湘虞的身体经过月余的调养也康健起来。因为朝廷关闭边贸的政令已经发布,冶铁矿的四成暗股已经转到了当地一个伙计的名下,杨永跟那伙计签了死契,那伙计生死都是楚家人,暗股在他身上,朝廷便查不到太多的端倪。另外,虞美人商号在蜀州的店铺里货物缺少门庭冷落,湘虞也没在意,每天只是四处转悠,以有赏风景为乐,一心等待父母的到来。
二月初,湘虞没有等来父母,却等来了秦裕和姬朝耕,以及奉旨暗查六省盐铁税收的陈王殿下。
“你怎么……”湘虞看着风尘仆仆的秦裕,万分不解。
秦裕微微一笑,说:“大哥说你来了蜀州,我担心你的身体,一来便四处找你。如今看见你气色还好,也就放心了。”
“我这阵子住在这里,只想着吃喝玩乐,身体早就养好了。倒是你……”湘虞又看一眼姬朝耕,皱眉问:“你们怎么来了这里?”
秦裕把陈王奉旨巡察六省税收的事情说了一下,又问湘虞:“有人举报说你们商号在这里开铁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湘虞失笑道:“既然有人举报,那秦大人就去查罢了。你这样问我,让我怎么说呢?我说没有,你可相信?”
秦裕楞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在多说。
湘虞横了他一记白眼,嗔道:“你这人真是无趣,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相见,就是为了问我这么一句话?”
姬朝耕见状,忙笑着插话:“哎呀——这一个多月来日夜辛苦,累得我半条命都丢了,今天大家相聚是开心的事情,大当家的你财大气粗,就不能弄点好酒好肉给我打打牙祭?”
湘虞看向姬朝耕,挑了挑眉稍反问:“你还好意思讨酒喝?我托你照顾阿雅姐姐,你却丢下她自己跑去升官发财了。这又是什么道理?”
“瞧瞧,这牙尖嘴利的样子。容之,你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呀!”姬朝耕笑呵呵的打趣着。
湘虞瞪了姬朝耕一眼,哼道:“要不是季叔已经送了书信来报了阿雅平安,我定要跟你算账的。”
秦裕忙说:“你要算账尽管找我,是我没经过他的同意就把他的名帖报了上去,陈王出行需要得力的人护卫,朝廷的人背后都牵扯到杂七杂八的关系,没几个堪用的。我想着大哥已经成家立业了,也总不能四处游荡,连一个正经地差事都没有吧。”
“你是陈王跟前的红人,我可不敢寻你的晦气。再说了,怎么跟着我们东南西北的行商就不是正经差事了?我们的日子过得可比你安逸。”湘虞一边笑着,转身吩咐格桑:“去把咱们新得手的竹叶青取一坛子来,让二位大人喝个痛快。以后咱们在大梁混饭吃还得靠着二位大人庇佑呢。”
格桑忙答应着下去,没多会儿便带着两个仆妇过来,在院子里的青竹之下摆上桌几坐榻,并几道简单的菜肴,另用小风炉煨着一壶竹叶青。湘虞照顾姬朝耕和秦裕入座,又叫格桑斟酒。
三人各自饮下一杯酒之后,秦裕又问:“湘虞,不知你的父母可曾有了消息?”
湘虞笑了笑,摇头说道:“尚且没有,我可不是在这里等嘛。他们之前在这里逗留过,之后从此地转去了大理。若他们回来,想必还会经过此地。另外钱家也叫人送了消息去大理,我且安心等着就是了。”
秦裕又说:“如今你身世已经明了,这虞美人商号在户部的记档也该变更一下了。如今朝廷已经明令关闭边贸,你之前白高国商人的身份就是忌讳,若是不变更记档只怕会惹上官非。”
“现在的商号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还怕什么官非不官非的?陈王若是不放心就去查吧。”
“你倒是坦荡。”秦裕看湘虞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失笑摇头,“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姬朝耕看两个人说话依然是老样子,并无嫌隙,便笑道:“这酒真是好,我要换大杯了。”
“你不是还肩负着陈王的防卫吗?若是喝个酩酊大醉,怕是要被斥责的吧?”湘虞提醒道。
秦裕笑道:“今日不是他当值,我们二人已经在王爷跟前告假,倒是可以喝个痛快了。”
湘虞也忍不住笑了:“原来你们是有备而来的。”
于是三人频频举杯,姬朝耕是个豪爽性子,小杯喝酒总是不痛快,嚷嚷着换大杯。湘虞便叫格桑取了大杯来给二人倒酒,自己却以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为由依旧用小杯喝温酒。
一坛子竹叶青很快下去了大半儿,姬朝耕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自去一旁寻了个舒服的地方歪着。只留湘虞跟秦裕守在席间默默相对。
沉默的久了,便觉几分尴尬,秦裕便咳嗽了一声,没话找话地说着:“你这一路来蜀州也是辛苦。幸亏钱公子一路随行照顾,不然……”
湘虞笑着打断了秦裕的话:“据说,我父母早年间就为我跟他定下了婚约。”
“啊?”秦裕不想还有这事儿,一时愣住。
湘虞调皮地笑道:“不过,钱公子之前为了求娶湘虞,所以退了跟楚家的婚约。那个时候他竟没想到湘虞便是楚家丢失多年的女儿楚之蕴。”
“退了?”秦裕心底高兴,连声笑道:“退了好,退了好。”
湘虞看着秦裕难以掩饰的喜悦,也是忍不住笑,又嗔怪着:“瞧你这话说的,倒像是幸灾乐祸。钱逸之到底也没得罪你。”
“婚姻大事还是要慎重考虑,不能只顾着两家的情谊,不顾及两个人的情分。”
“可我记得大梁的规矩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呐。”
“虽然如此,可也要两情相好才能百年好合。若是同床异梦得过半辈子,又有什么意思?”
“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过来人似的。”
“我哪里是什么过来人,我不过是想的明白罢了。”
湘虞还想说什么,却忽然抬头看见一个黑影从墙上略过,心中一惊,忙喊了一声:“谁在那里?!”
“嗯?什么?”秦裕也喝多了酒,心思有些迟缓,“你莫不是眼花了吧?”
“小心!”湘虞一声惊呼抬手朝秦裕扑过去,把他从椅子上撞到,耳边一声碎木的声响伴着稀里哗啦的声音,一柄利剑斩断了桌角,杯盘碗盏散了一地,酒水菜汤洒在湘虞的衣服上。
“有刺客!”秦裕一把搂过湘虞把她护在怀里,大声喊着:“拿刺客!”
姬朝耕半醉半醒之间,手中短剑已经出窍,人也飞身而起,朝着那个黑衣刺客飞过去,两个人战到一处。
格桑吓得丢了手里的酒壶大声喊救命,被暗影里闪出来的人刺了一剑,倒在地上没了声息。姬朝耕挥剑过去刺向那人,以一敌二打得越发火热。
“他们……他们真的杀人了!快,快……”湘虞吓得全身发抖,拉着秦裕往屋里跑,想找个庇身之所。
月光下闪过一道冷锐的光,湘虞来不及想再次闪身挡在秦裕背后,只觉得肩上一凉,随后便是刺骨的痛。
“湘虞!你怎么了?!”秦裕觉得背上一沉,便知道大事不好,转身保住湘虞时手按在她的肩上,摸了一手的血,热乎乎黏腻腻的,让人心惊。
“快……进屋。”湘虞忍着痛提醒秦裕。
秦裕忙把湘虞抱起来躲进屋里刚抬脚把房门踢上,便听见门板上“噗噗”两声,是飞镖刺入木板的声音。
“湘虞,你怎么样?!”秦裕感觉到怀里的湘虞往下沉,忙焦急的喊着。
“我……秦裕,好痛……”湘虞只觉得全身无力,意识也渐渐地失散,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便昏倒在秦裕的怀里。
外边传来杨永的声音,他带着几个有功夫的兄弟跟姬朝耕一起迎敌,那几个刺客一看无法得手便呼啦啦退了,可谓是来无影去无踪。
“容之!你怎么样?”姬朝耕在门外喊道。
“我没事!湘虞受伤了!你们快进来!快找郎中来……”秦裕坐在地上死死地抱着湘虞,好像一松手怀里的人就消失不见。
杨永把门踹开一步跨进来,一把推开秦裕把湘虞抱起来往里面去,又大声吩咐人去找郎中。姬朝耕跃上屋顶四下查看一番,很快回来跟秦裕说:“那些人的路数跟之前遇到的几波人相似,不过他们这回更狠,连不相干的人都下手。那个叫格桑的丫鬟已经没命了。”
“他们是冲着你们来的吧?!你们一路查税收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湘虞又被你害了!你究竟要害她多少次才肯罢休?!”杨永看着湘虞的嘴唇发青,知道那飞镖上淬了毒,是摆明了要取人性命的,一时心里焦急万分,直接朝着秦裕劈头盖脸的骂。
“老杨!先别骂人了,赶紧的想法子救她!”姬朝耕进来后查看湘虞的境况,忙说:“我记得上次她中毒,婴夫人给了一瓶解毒丸,婴夫人亲手配置的解毒丸可解百种毒药,湘虞肯定带在身边了,快找一下!”
秦裕忙去翻找,果然从一个香色的包袱里找到一个精巧的小瓷瓶,忙拿给姬朝耕:“是不是这个?是不是?”
姬朝耕拿过小瓷瓶看到瓶底一个朱泥“婴”字,忙说:“是了,快给她服下一颗!”
杨永接过药来塞到湘虞的嘴里,拖了一下她的下巴让她把药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