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高太师的提议,楚夫人还有些犹豫,怕得罪了高家,影响女儿女婿将来的前程。然而楚恒和秦裕则完全不理会。秦裕托徐继宗为自己的大媒,又劳烦任知州夫妇帮忙料理酒宴之事,加上楚恒夫妇本就是有备而来。几个人配合着,把这场婚事准备的有模有样。
季和雅比湘虞还兴奋,若不是她怀着身孕被湘虞拉在身边陪伴说笑,早就爬墙上屋,去张灯结彩了。大喜之日的前一个晚上,季和雅催着湘虞试嫁衣,看着镜子里兴致恹恹的美人儿,季和雅纳闷地问:“你看看大家老的少的都为了你的事情忙活,你怎么还不开心呢?”
“我的婚礼一生只有一次,可是……季叔,安图他们都不在。想想总是有些遗憾。”
季和雅笑问:“你就只想着我阿爹和安图大人?就不想长宁公子还有老杨,陈三他们都看着你出嫁?”
湘虞摇了摇头,轻声叹道:“我不敢那么贪心。老杨和陈三想来一定能来,可长宁……如今他身份尊贵,不能轻易踏入大梁的土地。我索性就不做幻想了。”
季和雅一边为湘虞整理衣襟裙带一边感慨:“再过几个时辰,你就要嫁给秦裕了。”
湘虞想到往事种种,轻笑道:“是啊,原来这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能嫁给喜欢的人。”
“想想当初咱们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吵得那个起劲儿,真是有意思。后来……他母亲作出那样的事情,我还以为你们这辈子都无缘在一起了。想不到他这个人还真有一股倔劲儿,认准了的事情就在不撒手,凭这一点,我敬服他!经过这一番出生入死之后,你们终于修成正果啦!你心里一定很高兴吧?”
“嗯,高兴。”湘虞点了点头,又莞尔笑道:“你们一个个都怀了身孕当爹当娘了,我再不嫁人,以后你们的孩儿就不带我的孩儿一起玩儿了。”
“不知羞!还没嫁人呢就说这样的话。”楚夫人带着莲娘子端着一套赤金红宝石首饰进了门。
“母亲!”湘虞回头看着母亲,幸福的笑着,“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楚夫人走到近前,伸手抚着大红嫁衣上的纹绣,轻声叹道:“明天你就要嫁人啦!娘总是担心那些事情还没料理好,让你受委屈。”
湘虞笑着靠在楚夫人的肩上,开心地说道:“这样还委屈呀?我都要幸福死了!”
楚夫人忙扭头啐了一口:“呸呸!你这丫头也没个忌讳,什么死呀活的?别胡说八道。”
湘虞忙跟着呸了两口,楚夫人从莲娘子手中的托盘上取了赤金凤冠,说:“看看这个可还喜欢?”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当然喜欢!娘亲知道我是最喜欢金银财帛的。”
“小财迷精。”楚夫人笑骂着,抬手把凤冠在湘虞的头顶上比了比,叹道:“这个凤冠要梳八宝云髻才好看。这个发髻梳起来很是费功夫,你明儿要四更天起来才能不误了吉时。”
“那我干脆不睡了,咱们一起说说话儿,让莲妈妈先去休息一会儿,四更天过来给我梳头不就行啦?”
“婚礼可是很累人的!你还是睡一会儿吧。还有阿雅怀着身孕,熬夜对孩子也不好。朝耕在外面呢,你也别让他等着急了。”楚夫人劝着季和雅,“赶紧去歇息吧。睡到自然醒再过来,耽误不了事儿的。”
湘虞也催着季和雅回去歇息,季和雅想着女儿出嫁的头一个晚上,母亲肯定有许多私房话要说,便跟楚夫人告辞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湘虞迷迷糊糊的被按在梳妆镜前开始梳头。
莲娘子这些年来都伺候楚夫人梳妆,梳头绾髻都是熟手,然而湘虞今天的妆容不一般,她也不敢有丝毫懈怠,每一缕头发都细细的梳好,用玫瑰花水润过,精巧的绾在头顶,渐渐地绾成高高的八宝云髻。
天刚蒙蒙亮,鼓乐手便到了。西北民风豪放,连婚嫁喜事的礼乐都跟梁都不同,鼓点铿锵,管弦高亢,混合着号角唢呐,伴着红绸飘扬,散发着不一样的狂欢。
“烦死啦!”高锦缇把棉被拉高把自己的脑袋都蒙起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只虾子的样子躲到墙角。
仆妇从旁边劝道:“高姑娘,您好歹忍忍,我已经把门窗都关好了。等会儿再叫人拿些棉帘子来把门和窗窗户都给您堵上。您再喝一碗安神汤,踏踏实实睡一觉,等您做个好梦一觉到醒来这些糟心事儿便都过去了。”
高锦缇蒙在棉被里哽咽,眼泪洇湿了枕头,却死死地咬着嘴唇不出声。
仆妇只当她是把自己的劝说听进去了,也没再啰嗦,果然去找了几个棉帘子来,把门窗都挡住。屋里一片漆黑,大家见高锦缇也没出什么幺蛾子,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随着太阳渐渐地升高,外面越来越热闹,除了管弦礼乐,还有欢声笑语以及高亢的歌声。白高国使臣送了及大车的嫁妆过来,那些精美的箱子引得大街上的百姓们竞相争论。整个太平城的人都感恩秦裕给大家带来的太平日子,男女老,幼共同庆祝这一件大喜事,连鸟雀都叽叽喳喳地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里。
高锦缇一个人蜷缩在床上以泪洗面,哭的累了便歇一歇,想一想秦裕在家学里读书时的情景,再想一想当初秦郑氏给自己的许诺。想到伤心处又哭一场,如此反复几回,终究是不甘心躲在这里,便推开被子起身,先用脸盆里的冷水洗了脸,敷了会儿红肿的眼睛,又把散乱的发丝简单编成麻花辫,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粗棉衣,便悄悄地推开了窗户。
铺天盖地的欢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高锦缇愣了一下才明白这棉帘子竟然隔开了这许多的热闹。
高锦缇悄然四顾,见院子里没有什么人,这样热闹的时候,想必大家都不会错过,瞅着她这个病人蒙头大睡的时候都跑去观礼了。
这样很好,省去了我许多麻烦。高锦缇一边想着一边从窗口里钻出来,跳下窗台后才发现房门已经在外面落了锁——怪不得院子里连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幸好院门省了一道锁,也省去了许多麻烦。高锦缇悄然出了院子往后门走,一路循着僻静的小夹道往外走。她没有任何目的,只是想远离这里,不想听见那些喧哗欢呼声。
“你这个人,鬼鬼祟祟的想要干什么?”迎头一声呵斥,把高锦缇吓了一跳。
高锦缇看着面前这个身形高大穿着异族礼服的陌生男子,皱眉斥道:“让开!”
“这世上敢这样跟我说话的人可真是不多!你是什么人?”
“笑话!你又不是大罗神仙,凭什么人人都怕你?”
“你……应该是高锦缇吧?”
“你怎么知道?”高锦缇后退了两步,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人。
“今天我阿姐的婚礼是太平城的一大盛事,而你不去观礼也不去帮忙,却偷着往外跑——除了高锦缇之外,还能是谁?”
“你阿姐?你是……”
“我是图虞部首领安图。”安图傲然说道。
高锦缇一听这个名字,顿时绝望,知道逃出去躲清静的可能也没有了,遂叹了口气转身就往回走。
“嗳,你怎么回去了?”安图忙拔脚的追上去。
高锦缇按着心中的不痛快,皱眉反问:“你姐姐的婚礼是何等大事,你不去观礼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是娘家人,又不是敌人,怎么就不能随处走走?……不对啊,我听说你跳河没死成,被看管起来了。怎么也一个人跑到了这里?难不成你想逃跑?”
高锦缇忽然站住脚步,皱着眉头仰视着安图,严厉地质问:“这里是大梁的城池,我是大梁人,自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倒是你,身为白高国的战将却在我大梁的城里胡乱晃悠,到底安了什么心?”
“这话真是见外——你是我白高国未来的皇后,我是白高战将,说起来咱们是一路的呀。”安图一脸平静,眼神不带一丝波澜。
高锦缇则暴怒,厉声斥道:“闭嘴!谁跟你是一路的?”
安图浓黑的剑眉微微一挑,冷笑道:“我知道,你情有独钟,在这个时候让你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心中一定非常痛苦,所以我不跟你计较。但你也要适可而止。懂吗?”
这是高锦缇知道自己被许给白高国皇帝之后,听到的唯一一句堪堪算得上理解的话,一时间倍觉心酸。
“所有人都说我不知好歹,而你却……”高锦缇只觉得喉间哽咽,已经哭干了的眼泪又有汹涌的趋势。
“哎哎——你可别哭啊!我最烦女人哭了。”安图忙制止道。
高锦缇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也配看见我的眼泪么?”
“大梁乡野间有一句话叫‘死鸭子嘴硬’,我以前不明白是怎么个意思,今儿见着你,才知道这句话的妙处。”安图淡然一笑,眼见着高锦缇要暴怒,忙改了语气,“不过你这副气势,倒也配得上我大白高国皇后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