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裕跟徐继宗等人交代了一番军务公事,又把夏口发生的事情跟几个人大致说了几句。徐继宗是久经宦海沉浮之人,虽然秦裕寥寥几句话,他已经听出了十二分阴谋和血腥的味道,暗暗地想着京中此时怕已经天翻地覆,而自己或许也可抓住这个机会再拼几年,洗去今次败军之辱再荣归,必定封妻荫子,为子孙博一个好名声。
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争功名谋富贵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徐继宗的心思,秦裕不用细猜也能明白几分。
大事说完,徐继宗摆摆手让副将都退下,只剩二人之后,方问:“秦大人,尊夫人这次回去,竟带了这许多东西回来,比靖和郡主的陪嫁多出十数倍,这个……”
“这是她们虞美人商号的货物,只是跟我们一起送过来而已。一应文牒都是全的,徐大人不放心可以派人细查。”秦裕自然知道徐继宗想说的不是那些货,便笑了笑,补充道:“因怕人手不足,她便带了二百家丁跟随,不过是做一些搬搬抬抬的杂事。然这些人然只是奴仆身份,但都是些精壮的汉子。徐将军若是不放心,我便将这些人交给你来辖制。”
徐继宗连忙摆手说道:“大人这是哪里话?我虽然是朝廷命官,但也没有节制夫人家丁的道理!这若是传出去,人家还不得骂我偌大的年纪了还不懂事么?”
秦裕笑道:“老将军多虑了,谁敢嚼说您的不是?您可别忘了,尊夫人是内子的义母呢!这义父管教义女的仆从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
“如此说,就更不必多此一举了。再者,你才是咱们的西北指挥使,这样的事情你做主安排就是了。”
“多谢老将军信赖,那我就擅自做主了。”
正说着,门外有人回说楚家老夫人着人来请秦大人去说话。徐继宗笑说:“这些日子,楚家老先生夫妇可是日夜悬心,秦大人过去了一定要好好地宽慰一番才行。”
秦裕忙起身告辞,出了衙门便上马,一路跑回来拜见岳父岳母。
楚夫人见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只得叫他们夫妇先回自己房里去梳洗更衣再过来用饭。
按照朝廷惯例,秦裕出使友邦回来需得回京面圣。所以此次回太平他也不敢耽搁,料理好陈超的事情便整装出发,和楚家夫妇,湘虞以及季和雅一起走水路回京述职。
因为要防着刺客,所以大家分别乘坐三艘客船,然而实际上湘虞却不在任何一艘船上。她悄然换了男子的衣服带着春杏儿和两个身手不错的护卫悄悄地上了钱家的货船。行至半路的时候,果然有刺客来,闹了半夜没得手,被杀了两个,还有两个逃走了。
有一艘船被凿了个洞,不得不临时停靠修检,秦裕安顿好楚家夫妇和季和雅之后,悄悄地登上钱家的货船跟湘虞汇合。湘虞看他衣服上沾着血渍,很是惊慌。看明白了是旁人的血之后方松了一口气,叹道:“算起来,这样的事情都有三四回了吧?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
秦裕理了理衣袖,喝了口茶方悄声说:“放心,他们猖狂不了多久了。”
“你有办法了?你打算怎么做,快跟我说说。”湘虞狐疑地问。
“我已经着人弄了一份证据,证明拓博家对萧太后心生怨恨,不但私自豢养死士,且联合赵樾图谋不轨。让姬大哥把这些证据悄悄地送去北金皇宫给萧太后看,再加上吉瑟和萧越寻两个人的举证。你说,拓博家族会不会被连根拔起?”
湘虞轻笑点头:“这是谋逆大罪了!自古以来没有一个上位者不忌惮这种事,如此人证物证一起砸过去,那萧太后一定会勃然大怒,下旨灭了拓博家全族。只是,如此一来萧越寻和吉瑟的命也保不住了……”
“这些事就不劳我们操心了,他们是野利长宁的眼线,他自会排妥当的。”
“原来你们早就商量好了,却一直瞒着我。”
“不是瞒着你,是那些证据一直没弄全,所以这个计划还只是计划。”秦裕攥住湘虞的手,叹道:“好了,这一波刺客过去,想来也有几日的平静,我们就日夜兼程赶路吧,早些回到梁都,也早些睡个安稳觉。”
湘虞无奈的叹道:“大梁都城,天子脚下。有十万禁军严守城池,想必那些人也没那么容易混进去了。”
“这会儿我守着你,你先安心地睡一会儿吧。”秦裕拿过披风给湘虞裹上。
湘虞侧身靠在他的怀里,叹道:“外头闹哄哄的怎么睡得着?想不到拓博北鹰一死,咱们倒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留着他一条命。那样国仇只是国仇,也变不成这私人恩怨。”
“不管是国仇还是私怨,都会解决的。”秦裕靠在车船壁板上把湘虞搂进怀里,低头抚弄着她的长发。
或许真的是天子脚下胜威赫赫,湘虞一行人之后居然一路平顺直到梁都城外。
杨永,陈三等人早就收到飞鸽传书知道湘虞带了许多货品过来,便带着人早早地等在码头。楚家夫妇先下船,杨永忙迎上来,之后又见季和雅也挺着肚子从船舱里出来,却独独不见湘虞,因关切地问:“老夫人,我们大当家的怎么没跟您一道呢?”
楚夫人皱眉叹道:“还不是北金那些刺客闹的!她乘的是钱家的货船,还在后面呢,怕是还要一个时辰才到。”
“这也没什么,安全要紧。老太爷和老夫人先家去歇着吧,季家老太太已经预备好了接风的宴席,说今儿要好好地乐一乐呢。”杨永说着,招手叫过两个仆妇过来帮楚夫人拎包袱,搬箱笼,先安排人把两位老人和季和雅这个大肚子的送回虞园去。又叫人张罗着卸货搬货。
好一通忙活之后才发现一个时辰已过,钱家的货船早已靠岸,却依旧不见秦裕和湘虞的人影儿,一时间杨永有些慌,忙寻了钱家跟船的管事来细问,才知道他们二人在前一个码头便悄悄上岸策马回来,这会儿怕是早就进城了。
湘虞果然比楚家夫妇早一步回到城中,她跟秦裕先回了一趟秦宅,又回自己的白玉轩洗漱更衣之后才去给季老太太请安。楚恒夫妇和季和雅过来的时候看见季婆婆正握着湘虞的手抹眼泪,一时愣了一下,问明白缘由之后,楚夫人嗔怪道:“你这死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连我跟你爹都瞒着!”
湘虞又挽着楚夫人的手臂撒娇:“原本也不是瞒着二老,实在是临时起意,没来得及跟您打招呼。”
楚恒倒是不在意这些,只说:“瞒着也没什么错!那些人在暗处,时不时地就冒出来闹腾一回,就算咱们防卫得铜墙铁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总是让他们摸不着行踪才是完全的法子。只是这事儿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总这么躲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湘虞怕父母担忧,忙说:“父亲说的是,容之已经想好了对策,只是还需时日。”
“嗯,这就好。”楚恒点了点头。
季婆婆拉着楚夫人的手说:“那小秦大人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孩子品性贵重,是个极妥当的人。既然他已经想了办法,那咱们就放心了。”
湘虞心里发笑,想着秦裕这家伙人缘儿真是不错,季婆婆这样在他母亲面前吃够了苦头的,都能一直都念着他的好。那边季婆婆又拉着季和雅嘘寒问暖一番,又叮嘱了一些怀着身子的人必须小心的事宜。楚夫人自拉着湘虞也说些母女间的体己话儿。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季二媳妇孙氏进来回说宴席已经准备好了,请老太太示下摆在何处。季婆婆问着楚夫人,楚夫人笑道:“老太太门前萱花盛开,正是赏花的好时候,咱们就在这院子里边吃边说话儿吧。”
季和雅头一次见孙氏,忙上前行礼拜见,以“二婶”呼之。
孙氏是季婆婆张罗着娶进来的续弦,年纪并不比季和雅大多少,又是小门户的女儿,一时有些扭捏羞涩。季婆婆又叫她过来见过楚恒夫妇。楚夫人便摘了手腕上的镯子递过去做见面之礼,又说必得再备一份厚礼送过来。
众人说笑着出了屋门至院子里,按照年纪辈分排序落座时,季婆婆问湘虞:“怎么不见你那女婿?”
湘虞忙解释道:“我们刚进城门的时候便遇到了宫里的陈内官在那儿等着呢,说陛下有旨意,让他回来后即刻进宫去。他也只得急匆匆回来换了衣裳就跟着陈内官往大内去了。咱们且不用等他,阿雅姐姐怀着身孕,可挨不得饿呢。”
季婆婆忙吩咐孙氏:“叫厨房里炖上粥汤,预备好点心。再打发人套上车去宫门后候着,秦大人一路多辛苦,可别叫他再骑马颠簸了。”
湘虞听了忍不住笑道:“祖母真是体贴入微,这怕是要把他给惯坏了!”
楚夫人嗔怪道:“这是老太太教给你为人妇的道理呢!你不说好好听着,还好意思说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