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高国对大梁来说有两种重要物资,那就是青盐和铁石。大梁临海,也有海盐可以晒,但海盐总比不上青盐,而且白高国的冷锻的技术却是大梁没有的,冷锻的兵器不仅更锋利而且更轻巧,是兵器中的绝品。大梁兵多将广却总在战事上讨不到便宜,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白高国的兵器数倍锋利于大梁,而且白高国的骑兵之所以能够所向披靡,是因为他们的坐骑也披挂铠甲,不惧刀锋利器。
有人说,人家的马可以穿铠甲,大梁的马就不能了吗?不是不能,而是没有。大梁的铠甲是热锻,比白高国的铠甲沉重许多,这样的铠甲给马披上,那马儿就跑不起来了。没有速度的骑兵在战场上还有什么优势呢?
一些事情老百姓不知道,寻常人不晓得,但赵樾却心知肚明。所以他对野利长宁表现出来的热情,在秦裕看来是卑屈,但对他自己来说却是另有绸缪。
于是,湘虞,秦裕,赵樾三人之间的关系在野利长宁到来之后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原本赵樾是最应该端架子的人,野利长宁往桌前一坐,他那架子就端不起来了。原本湘虞是求人办事儿的,也因为野利长宁对她的容忍和依从,而变得娇贵起来。倒是秦裕,不管旁人怎么笑谈喝酒,他都是一脸的冷俊,像是天下人都欠他八百吊钱一样,既不主动搭讪,更不对谁讨好,有人敬他便喝酒,无人敬他酒他就自己吃菜喝汤,连湘虞也不看一眼。
野利长宁跟赵樾相谈甚欢,湘虞便只关注着秦裕。见他不说话,就端着酒杯去敬他:“今儿的事儿,辛苦你了。十分感谢。”
秦裕端起酒杯跟她轻轻一碰,淡淡一笑,说:“ 不过是写了几个不像样的字,你不嫌弃就好,如此客气就不必了。”
湘虞轻笑道:“我没什么好的谢礼,说几句便宜话还是应该的。”秦裕一愣,又微微笑了笑,却接话只是举杯喝酒。湘虞捕捉到他唇角转瞬即逝的微笑,心里觉得痒痒的,总想再说些什么逗他一笑,便拿了酒壶给他倒酒,说:“便宜话说多了显得我没诚意,你就多喝两杯酒吧。”
秦裕看着酒杯里的酒,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明天还要去上课,不能喝多了。”
“也好。”湘虞笑道:“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在我这儿,你只需随心就行。”
那边野利长宁正在跟赵樾说话,忽而听见湘虞这话便转过脸来,举着酒杯笑道:“秦公子,你今天着实辛苦了!我得好好地敬你一杯酒。”
秦裕冷冷的看了野利长宁一眼,举起酒杯跟野利长宁一碰,便仰头干了。
野利长宁又拿叫季和雅给秦裕倒酒,说:“好事成双,我头一次跟秦公子坐在一桌喝酒,一定要双杯才见诚意。”
秦裕也不拒绝,等季和雅给自己斟满酒,便朝着野利长宁举了举杯,依旧仰头干了。
湘虞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瞬间便从这两个人的眼神里品味出几分火药味儿来,暗想这可不好,于是劝着野利长宁,说:“你连着赶了数日的路,想必也累了。今儿不宜多喝,过几日店铺开张,我已经预定了鸿宴楼的酒席,到时候请了赵公子和秦公子都来,再请一请能搭得上边儿的大人公子们,大家再好好地喝一顿,岂不痛快?”
野利长宁亲昵的看了一眼湘虞,笑道:“店铺开张是开张的酒,今儿却是谢秦公子为我们的店铺题写匾额的辛苦。这是两码事儿,可不能混为一谈。”
秦裕向野利长宁拱了拱手,一脸正色说道:“我题写匾额只是因为跟湘虞有渊源,倒是劳动宁公子一谢再谢,不敢当了。”
“你跟我们湘虞之间的事儿,我自然是清楚的。可这店铺也有我的三分股,所以这匾额的事情还是要好好谢谢你。”野利长宁说着,又举起酒杯向秦裕敬酒,又拉上赵樾一起喝。
秦裕抿了抿唇,看了湘虞 一眼,朝着二人举了举杯,跟着喝了。
坐在最下手的杨永也觉得野利长宁有点过了,便打岔笑道:“对了,阿雅快去看看那炉子上的辽参炖野鸡,我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就赶紧的端上来吧。”
“我这就去。”季和雅放下手里的酒壶,转身出去了。
湘虞便看着野利长宁,叹道:“想不到你竟来的这样快,我算着时间,以为还得等个十天半月呢。这一路上也似乎辛苦了,我敬你一杯。”
野利长宁端起酒杯来,又笑道:“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俩就别这么客气了。”
湘虞疏离的微笑着,举杯跟野利长宁碰了一下,说:“长宁公子这是玩笑话罢了,我可不敢当真的。该客气的还是要客气一下的,毕竟我们只是合伙做生意而已。”
此话一出,野利长宁的脸上便有些挂不住,然而想要再反驳什么又说不出来,他是知道湘虞的脾气的,先前她被萧越寻劫持的事情已经是自己对不住她了,这会儿再说下去,更绝情的话她也说得出来。
旁边的赵樾见状,忙凑过去笑问:“刚才宁公子说虞姑娘已经被你们白高国皇帝陛下封为图虞郡主了?若按规矩,这郡主可要养尊处优的,这店铺的生意想必要交给这位杨兄掌管了?”
湘虞自嘲的笑笑,说:“什么郡主,不过是个虚名儿。既没府邸也没封地,既没有奴仆也不给银钱,我左右还是自己养活自己的。回不回去也没什么干系。”
“安图说,要把部族一半的封地家业划归在你的名下呢。”野利长宁说。
“那是我们姐弟之间的事情,却不与朝廷有什么相干。”湘虞说着,端起酒杯向赵樾笑道:“赵公子,我也不怕你笑话,我这个郡主只是他们想要拿去和亲讨好别人的一个虚名罢了,然而和亲的事情已经黄了,这郡主不郡主的想来也没人在意了,我还是得东奔西走讨生活,以后我这买卖生意还请你多援手,多行方便。你们府中若有需要我们商号办的事儿,也请不必客气,尽管吩咐就是。”
赵樾看清楚野利长宁在湘虞面前的态度,当下就明白了二人的关系,又牵扯什么和亲的事情,想来这就是一对儿逃婚的小情侣,便不好再多问,只举杯应道:“好说好说!”
有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又说,话不投机半句多。
席间四人各自怀着心事,多的是话不投机,所以喝起酒来总不能畅快。赵樾是个玲珑剔透之人,眼见着大家都没什么可说的了,便起身告辞,笑道:“的确是明儿还有课,朱老学究在课业方面严厉的紧,若有个走神儿便要挨手板的。挨几下原也没什么,只是这么大的人了当众挨打,脸上可挂不住。”
“这话有理。”野利长宁起身笑道,“那等改日你们那老学究沐休的时候,咱们再好好地聚一聚。”
赵樾笑道:“好,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做东,谁都不许推脱。”
杨永和湘虞都笑着答应,大家一起把赵樾和秦裕送上马车眼见着走远了,才转身回来。
湘虞脸上的微笑在转身的时候便收敛了去,看着野利长宁半晌,又一言不发的进屋去了。野利长宁给杨永使了个眼色,自己忙跟了进去。杨永便拉了季和雅去厨房。
野利长宁进了屋却不见湘虞,便左右寻找。转过一道水墨渔樵耕织图四扇屏风后,看见散开的烟青色的帐子外搂着一双羊皮靴子,便笑着凑过去问:“可是喝醉了?要不要酸辣汤醒醒酒?”
湘虞趴在床上并不起来,只淡淡地说:“你一路也辛苦了,又喝了不少酒,先去歇着吧。我也累了一天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野利长宁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叹道:“你能等,可我一肚子的话,可等不到明天。”
湘虞起身推开帐幔,下床来走到野利长宁对面坐下,说:“既然等不到明天,那就说吧。”
野利长宁盯着湘虞看了半晌,方问:“你对那个秦裕,是真心的吗?”
湘虞轻笑一声,反问:“我对他真不真心,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只不过是个举人而已,这样的书生在大梁国一抓一大把,他的家业我早就替你打听清楚了,就凭着他那几十亩薄田和一个寡母,你若是嫁给他,只有受苦的份儿。他们大梁国的规矩,当人家儿媳妇可是要晨昏定省,一日三餐都要在婆婆跟前伺候的!你若还想像现在这样定然是不能够了。”野利长宁着急的劝道。
湘虞失笑道:“你倒是替我打算的长远,哪儿跟哪儿就在晨昏定省了?”
“这么说,你并不想嫁给他?这我就放心了。”野利长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上又有了笑容。
看见他疲惫中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湘虞一肚子火又上来了,生气说:“我嫁给谁,什么时候嫁,都是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闲操心。”
“你这人说话总是这般无情,当着人也这样,一点台阶也不给人留。”野利长宁埋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