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主母忽然病重的消息传到湘虞耳朵里,把湘虞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因为接季婆婆的事情闹的。季婆婆悄悄去打听了一下,回来说不是。湘虞才放了心。
第二日,又有人来请,说秦家同意他们接季婆婆走,只是有些话需要当面说清楚。湘虞便带着季和雅,季婆婆等人一起往秦家主院来。
秦家主母借口身体不舒服,把事情交给了青姨娘,青姨娘倒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双方落座之后,她便笑呵呵的递上来一张账单。湘虞看过之后皱起了眉头,问:“六百八十五……二位老人七年的时间欠了你家将近七百两银子?”
青姨娘淡淡的扫了湘虞一眼,反问:“这不都有帐么?您不认识字儿呀?”
季和雅生气的指着青姨娘骂道:“你这黑了心肝的是想讹诈吧?你们全村的人 一年也吃不了一百两银子!我倒是要问问你,两个七十岁的老人是怎么花掉这么多钱的?!”
湘虞扫了青姨娘一眼,实在不想跟她多说,便把手里的一叠草纸往桌上一放,说:“你家主母身体不适,就请秦公子出来说话吧。”
“虞姑娘,我家公子忙着读书赶科考,家里的庶务他是一概不问的。再说了,他母亲生病了,他身为儿子理应在身边奉汤喂药才是,哪有时间来管这些琐事啊?这帐就在这里,您有不明白的就问我,我给您解释呀!”
湘虞无奈到极致,伸手指着纸上的一项花销,说:“辽参,每个月二两。我倒是想问问,你们从哪儿弄这么多辽参来给季家祖父吃的?就你们这偏僻的小村子,只怕参须都找不到几根吧?还有这里——黄芪,当归,还有虎骨……真是好笑!季家祖父的病用的找虎骨吗?你把郎中给我叫来,我倒是要请教一下,给一个七十岁的老人这么个补法,他还能活着,真是医道高明啊!”
青姨娘撇着嘴笑了笑,高声说道:“郎中可不好找!这七八年的时间里,给季老汉看过脉的郎中有七八个呢,还有一个云游的医道,如今早不知道去哪儿了,怎么找去?”
“那好,这药是你们家给的,可都是季家祖母煎的,季家祖母可曾见过这样的药没有?”湘虞说着,扭头又问季婆婆。
“哎呦!没钱你们就直说,用得着这样吗?之前你们还说把季老汉接走去京城治病,我还以为你们是真心孝顺,如今看来,怕是别有用心吧?”青姨娘凉凉的扫了季和雅一眼,唇角带着冷笑。
“你……你胡说八道!”季和雅跳着脚骂人,若不是杨永按着她,早就冲上去了。
“哪有见过什么人参,黄芪?都是寻常的草药!郎中也就是村里的他五叔,他也就是略懂医术而已,要不然,我家老头子的病也不可能耽误到现在……熬到现在只剩下半条命啊!”季婆婆说着,捂着脸哭了起来。
“好了!不就是七百两银子嘛!都别说了,我给!”湘虞说着,扭头喊杨永:“拿钱!给她!然后接了人我们立刻就走。”
“不!不能给她!”季婆婆立刻拦住,这老太太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按着杨永不许他拿钱,并扯着脖子喊道:“我不走!我就在这里住着,我要等我家二牛回来把这笔账算清楚了再走!当初我把房子卖给他家的时候就说好了,我少要十两银子,这房子给我们继续住着,知道我们两个老的咽了气为止。现在我们还活的好好的,而且我每天还给他们浆洗,我,我凭什么搬走?凭什么?我不搬!我就住在这儿,我死在这儿!”
“季祖母!祖母祖母……”湘虞赶紧的上前去拉着季婆婆,耐心的安抚道:“您别着急,别着急!可别再急出个好歹来!银子不算什么,您别生气!”
“我不搬!就不搬了!我就死在这儿!”季婆婆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喊道。
“好好好,先不搬,先不搬!”湘虞这会儿只想让老人家消停下来,生怕她真的有个什么,以后她可没办法见季同舟了。
青姨娘掐着腰,气势十足的喊道:“拿了银子就搬,不拿银子,你们若是敢把这两个人弄走,我就去衙门告你们拐带人口!我就不信你们白高国的商人在我们大梁,敢做这种违法之事!”
“嗬!还要惊动官府呀?难道我怕你?”季和雅挣脱开杨永的手,上前去抓住青姨娘的衣领子就要打人。
“阿雅!你给我住手!”湘虞赶紧的跑过去抓住了季和雅的胳膊怒声斥道,“不许打人!”
秦裕进屋的时候,只看见满屋子的鸡飞狗跳,于是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都给我住手!住手!”秦裕见喊没有用,便顺手拿起一只碗狠狠地掼在地上。“啪”的一声响,碎瓷四散开来,屋里也安静下来了。
“怎么回事儿?不是谈事情吗?怎么闹起来了,这是要把房子拆了吗?”秦裕皱眉问众人。
“秦家哥儿,我那房子卖给你家的时候说好了的,我要在那房子里养老,我们祖上就是这里人,死也要死在这里。如今倒好了,你家的二娘子居然要我孙女拿七百两银子才能接我走,真是好笑!我不走了!反正我们也没几天的活头了,也甭瞎折腾了。”季婆婆说完,转身就走了。
秦裕拿着账单,皱眉问青姨娘:“怎么这么多?”
青姨娘冷笑道:“哥儿,有道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从小金尊玉贵的养着。即便家道中落了,家里也从没有为难过你一分。你哪里知道世道的艰难?前些年一两银子能买几斗米?现而今一两银子又能买几个饼?你哪里知道呢?那季家老汉每年吃药看病……”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湘虞不耐烦地打断了青姨娘的话,又从秦裕的手里扯走了账单,“秦公子,令堂尚在病中,是我们这些人不懂事,在这里吵闹起来扰了令堂养病,实在是对不住了。大家都在气头上,也商量不出什么来。我先回去,等劝过季家婆婆咱们再说吧。”
“嗳,你等下……”秦裕一伸手却抓了个空。湘虞已经施施然出门去了。
秋风吹得梨树的叶子哗啦啦响,风中带着梨儿熟透的香味。躺在梨树下看着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透过来,心思飘出很远,回到图虞部的草原上。秋日时节,草原上的风比这里的风更烈一些,阳光也更强,但没有什么树,风吹得再烈也听不到这样哗啦啦的树叶声。
一时间,湘虞只觉得十分想念草原,想念图虞部的那些人。他们粗狂彪悍,但却心地纯良,想要什么直接说,得不到就去争,去抢,但争不到,抢不到,也没有怨言,更不会耍一些无耻手段。再想想青姨娘那副刻薄的小人嘴脸,却偏偏碍于秦裕的情面又不能拿她怎么样。想想真是郁闷。
“我转了一大圈儿也没找到,居然跑到这里来了!”野利长宁轻声叹了口气,一撩袍角儿在湘虞身边坐了下来。
“喏,请你吃!”湘虞把手里的一颗山梨丢到野利长宁的怀里,撑起胳膊坐了起来。
野利长宁把玩着手里的梨子,笑道:“不就是七百两银子吗?给她就是了。”
“你倒是大方得很,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湘虞不满的扫了野利长宁一眼。
“这话说的,跟那个青婆娘一个语气呢?我说你可别这样,这太可怕了!”野利长宁故作惊恐地说道。
“滚,我烦着呢。”湘虞转身靠在梨树上,低头摆弄着腰间的衣带。
“有什么好烦的?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把这事儿交给我吧。我保证把这事儿处理好,既不伤和气,又能让阿雅的祖父得到好的照顾。”野利长宁向湘虞保证着。
“你有什么办法?”湘虞审视着野利长宁,忽然指着他的鼻子说:“不许为难秦裕。”
“瞧你这话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野利长宁生气的说。
“嗳!想想他也不容易,为了我,把他母亲给气病了。”湘虞长长的叹息着。
野利长宁这下纳闷儿了,扯了湘虞的袖子问:“嘿!我就不明白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他跟他母亲说,要向我提亲,娶我进门。呵呵……你想想,他母亲那样的人,能没被气死就是一大幸事了。”湘虞摇了摇头,无奈的笑声里还带着那么一点点的欢喜。
“提亲?他……为什么要向你提亲?!”野利长宁完全没听出重点。
湘虞挑了挑眉梢,眼角眉梢自带一段风流婉转:“大概是因为我跟他说了拓博北鹰的事儿吧。”
“你……跟他说这个干嘛?闲的你!”野利长宁点了点湘虞的额头,愤愤然起身离去。
野利长宁一路气呼呼的走回去,心里也有了主意。他把杨永叫到跟前,说出自己的决定:“给秦家七百五十两银子,让秦裕写字据。”
季和雅首先表示反对:“为什么?那个死女人要六百七十五两!我们为什么要多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