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继宗很快控制了局面,及时疏散了百姓,把何澄押了起来。而姬朝耕一见官兵出现,便一个纵身跳上了旁边的屋顶,然后再借力一个纵跃,跳到了官兵的包围之外。
姬朝耕寻到梅园小院的时候,湘虞跟季和雅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她们两个轻装简从,然而赵樾的随从却不折不扣的执行了家主的命令,给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年礼。
几个人往车上搬东西的功夫,钱逸之和野利长宁急匆匆的赶了回来,见有人往车上搬东西,忙把常嫂叫到吩咐:“你去库房里拿几匹上等的绸缎来,要一半儿重色的给秦公子家还有季家翁婆做年礼,另外要准备几匹素色的给虞姑娘备用。”
“钱兄果然周到。”野利长宁忙拱手道谢。
钱逸之忙对季和雅说:“到时候事情真的出来了,这些素色绸缎和棉麻都是不凑手的。原本季家翁病着应该忌讳,但又想咱们不是外人,还请不要见怪才好。”
季和雅忙欠身说道:“钱公子太客气了。我家祖父久病在床,一些忌讳也不必计较了。多谢钱公子赠礼。”
钱逸之也不好留人,然而总因姬朝耕出面帮了大忙,不好不表示一下,便吩咐随从拿了两千两银票和一散碎银子来交给他,并小的:“我知道姬侠士是不喜欢这些俗物的,但虞姑娘和季姑娘这一路上还要您多多照应。她们两个姑娘家吃不得苦,这点银子就请带在身边打点码头上的琐事吧。”
姬朝耕也不客气,伸手接了揣入怀中,便同湘虞季和雅三人乘快船离开姑苏城。
即便是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地赶路,三人到了季家庄的时候也进了腊月。
马在大梁是战备物资,普通百姓家极少有马。不过姬朝耕行走江湖自有门路,到了曹州码头之后他趁夜从马贩子手里买了三匹马,三个人踏着夜色迎着冷风策马疾驰,到了秦家门口的时候天还没亮。季和雅跳下马去便扑上去扣门。湘虞却因久不骑马,此时双腿已经没了知觉,只攥着马缰绳喘息。姬朝耕跳下马后伸手过来扶她:“虞姑娘,来。”
湘虞苦笑道:“我的腿……已经抬不起来了。”
“是因为太冷了,冷风吹得关节都僵了。虞姑娘,你站稳了,缓一缓就好了。”姬朝耕一边说着,双臂用力把湘虞从马上抱下来稳稳地放在地上。
院子里有人问了一声,季和雅高声回应:“我是季和雅!是季家的孙女!”
姬朝耕也喊了一嗓子:“快去告诉陈掌柜的和季家二郎,姬朝耕把虞姑娘和季姑娘都接回来了!”
没多会儿功夫,陈三亲自跑过来开门,见着湘虞,忙躬身施礼。
湘虞伸手扶了他一把,急切的问:“季家祖父怎么样了?”
陈三忙回:“回姑娘,郎中用老山参吊着老爷子一口气儿,就等着姑娘回来呢!”
季和雅闻言二话不说,把腿就往里跑。湘虞也想快走,无奈两只腿僵直着打颤,却迈不开步子。陈三见状还以为湘虞受伤了,急问:“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我的腿冻僵了,让我缓缓。”
“我背您。”陈三说着,在湘虞面前俯下身去。
湘虞心里记挂着季家二老,也顾不得许多,便伏在陈三的肩上说:“陈大哥,有劳了。”
“姑娘客气了。”陈三背着湘虞一路绕过秦家的主屋往左后方季家二老居住的屋子走去。
原本破败的几间土屋已经修缮过,旁边还用红砖垒砌了三间厢房,陈三喊了一声,有个仆妇掀起帘子迎出来,见着陈三把湘虞慢慢放下,忙上前来搀扶,并低低的唤了一声:“奴家见过大当家的。”
湘虞刚点了点头,便听见屋里一声嚎哭:“祖父——祖父呀!”
“季祖父!”湘虞推开仆妇,趔趄着冲进屋子里。
屋子里灯火通明,一张条木床上躺着一个干瘦的老人,老人已经穿上了寿衣,一块雪白的帕子盖住了脸。季和雅则伏在木床旁边大哭。老人的头顶方向,一个男子跪在地上烧纸钱,一边烧一边哽咽的说:“爹啊,拿上钱,拿上钱好上路啊……爹……”
湘虞听着季和雅哭就止不住掉眼泪,想起远在河西的季同舟心里更是酸楚难耐,哭着叫了一声:“季爷爷,我回来晚了!”便跪在季和雅身边呜呜的哭起来。
季婆婆靠在旁边的榻上,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忍着眼泪数落着:“老头子……你也见了大孙女了!见着她们两个就算是见着老大了!你总算可以无牵无挂的上路了……”
屋子里哀声不绝,没多会儿的功夫就惊动了邻舍。现有平日里对季婆婆多有照顾的季三嫂急匆匆的赶过来,没多会儿的功夫,秦裕扶着秦母也过来了,身后还跟着青姨娘。
陈三和姬朝耕帮着季老二给老爷子换寿衣,季和雅和湘虞被季三嫂拉到了厢房换孝衣。秦母把自家的几个仆人都叫了过来,吩咐明天一早搭灵棚,开吊,又吩咐青姨娘过来帮忙料理。季和雅听了这些话,忙磕头道谢。
一阵忙碌之中,秦裕抽了个空拉了湘虞至院子角落,低声问:“你还好吗?”
“我还好。这些日子多谢你帮忙照顾季家二老。”湘虞说着,拱手向秦裕深施一礼。
秦裕忙抬手说:“你别客气,我从没拿你当外人。你的事,我义不容辞的。”
“还有,这次幸亏你让姬侠士去找我们送信,他可帮了我们大忙了。回头等办完了季家祖父的丧事,我要找个机会摆一桌酒宴好好谢谢他。到时候还得请你过来作陪,他肯帮我们也是瞧在你的面子上的。”
“我跟他已经是结义兄弟,我的事也是他的事。所以你对他也无需客气。”秦裕微微笑道。
湘虞只知道秦裕跟姬朝耕关系极好,却没想到这二人已经结拜为兄弟,再想想这二人若是搭伴儿一起混有出头之日,于是笑道:“你们两个一文一武义结金兰,抵得上千军万马。”
秦裕忍不住笑道:“过奖了。我们两个只不过是脾气相投而已。”
湘虞疲惫的点了点头,又说:“天色不早了,这里的事情有他们忙呢,你回吧。”
一阵冷风吹过,院子里几片枯叶随风飞舞,秦裕抬手牵着自己的披风为湘虞挡了挡寒风,又说:“外面冷,你就别在这里站着了。这里屋子不够住,我叫人另外收拾屋子给你吧。”
湘虞摇了摇头说:“多谢你的好意。如今季祖父去世,最难过的应该是季祖母,我跟阿雅都要陪在她身边,怎么能躲清闲呢。”
秦裕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他知道季和雅跟湘虞之间绝非表面上的主仆,她们是相依为命的姐妹。秦裕从小读圣贤书,学的是圣贤礼仪,他最看重的是忠孝节义,湘虞这么说他自然是赞成的。
眼看着众人忙活了大半夜,终于把该办的事情办妥,该安排下去的事情也安排妥当。湘虞裹着厚厚的斗篷跪在灵堂里看着火盆里的纸钱燃烧的火苗,心里想着远在河西的季同舟不能回来见自己父亲最后一面,又想着自己的父母亲人尚不知在何方,一时间惋惜感慨,眼泪也扑簌簌的落在衣襟上。
陈三在旁边劝道:“姑娘,你原本身体就娇弱,又冒着严寒连日赶路,身子怕是吃不消了,先去歇息一下吧。”
湘虞一边往火盆里放纸钱,一边摇头说:“季叔救了我的命,我便是替他守头一个晚上也是应该的。你们先去歇息去吧,后面好些事情都指望着你们去忙活呢。”
湘虞不肯睡,大家都不好去睡。三更时分天空飘起了雪花,陈三叫人把炉火烧得旺旺的,烧火炕的灶里也填满了木柴,灶上大铁锅里煮着水,咕嘟咕嘟的响着。秦裕和姬朝耕索性在厢房里摆上棋盘,对弈赏雪。
湘虞一夜未眠,天亮的时候实在撑不住,脸也没洗就蜷缩在厢房的火炕上睡着了,这一觉睡到天黑方被季婆婆叫醒,但迷迷糊糊的没什么精神,又觉得浑身酸痛,眼皮也抬不起来。
季婆婆伸手一摸她的额头,觉得滚烫滚烫的,便忙叫人:“哎呦,咋这么烫呢!快请郎中来给这孩子看看吧!可真是病了呢。”
陈三带来的郎中还没走,便请进来诊脉,原来她日夜赶路奔就积了一股焦虑伤感在五内,回来守了一夜的灵受累受冷,又睡了一日的热炕。冷热交替,竟是一场风寒。
秦裕不顾母亲的冷面以及青姨娘的嘲讽,让人把湘虞从季婆婆的小院里挪出来,住进了自家的客房。原本来照顾季家二老的仆妇被陈三拨过来服侍湘虞汤药。
湘虞昏昏沉沉的躺了三日,身上方有了点力气。勉强撑着起身,披麻戴孝随着送葬的队伍至墓地,眼见着季老汉的棺木入土为安,心中方撂下这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