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使徐继宗是上过战场有战功的人,因脾性耿直,在京中得罪了人才被外放到这里来当个地方驻军的指挥使,所以徐陈氏的诰命是五个人之中最高的,她是四品的的诰命,比布政使夫人郭氏高了一个品级。
“妹妹说的不错,”陈氏把手上的斗篷交给身后的丫鬟,认真看了湘虞亮眼,含笑点头,说:“这丫头的模样可把咱们几家儿的女孩儿都给比下去了。”
湘虞低头笑道:“夫人这是笑话小女子呢,我一个乡野长大的丫头怎么敢跟高门大户家的姑娘相比呢。”
知府的如夫人杨氏是寒门之女,听了这话未免心中感慨,便笑道:“这有什么呢,虽然女儿家出身极重要,但婚姻也很重要。若是嫁得好,那便是另一重天地了。”说着,她的眼神在赵樾的身上扫了一眼。
大家都是明白人,立刻都笑着附和此话。
一时菜肴端上桌,杯中斟满酒,赵樾先举杯说话:“诸位夫人们,今日借着我姐姐的面子请大家来小聚,我先敬大家一杯,感谢诸位夫人们给我赵某这个面子。”
众人都笑着举杯,徐陈氏品级最高,便代表众人先说话:“赵公子客气了!你远道而来,应该是我们给你接风才是。过两天我在家中摆宴还席,在座的诸位一个也不能少。”
“多谢夫人抬爱。”赵樾忙道谢。
大家喝了杯中酒,布政使夫人郭氏先给指挥使夫人布菜,又招呼知府如夫人杨氏动筷子。湘虞也赶紧给左右两位官眷布菜。赵樾则捏着酒杯感慨:“我这番来姑苏可真是长见识了——这船都到了码头了却没办法靠岸,愣是让我在船上吹了两个时辰的冷风呀!”
此言一出,几位夫人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尤其是杨氏,眼神低垂看着手中的茶盏,都有点抬不起头来。
“子樾,你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布政使夫人郭氏忙打圆场,“咱们各衙门的几位大人都为这事儿着急呢!”
“哎呀,表姐,咱们在座的也没外人,我有话也不必藏着掖着了。就这事儿也不独是苏州府有,我自京都南下的路上也遇到了这样的事,年底了,官运民船都忙起来,这是我朝繁荣昌盛的景象。可这样的事情若是被朝中哪位微服私访的钦差御史撞上,可就是大麻烦了!几位大人的官声政绩还要是不要呢?”几位夫人一听这话,都变了脸色。赵樾见状,又说:“几位夫人莫怪我出言不逊,实际上我这真真是肺腑之言呐!”
杨氏叹了口气,低声说:“我们自然知道这是赵公子的肺腑之言,只是我家老爷为此愁白了头,也没理出个头绪来。这些码头上讨生活的人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他们是拼的一身剐敢把皇上拉下马,这闹事的拘了一拨还有另一拨,都是些靠力气吃饭的百姓,官府也不能把他们都抓了呀!”
徐陈氏也摇头说:“我家老爷也是这么说,这事年年有,可从没像今年闹得这般厉害!说不得,朝廷要杀几个立威才能罢休吧。”
“哎呦!杀人呀?这太可怕了!”一个年轻的夫人低声叹道。
郭氏忙按了按徐陈氏的手,小声说:“姐姐呀,你是将门虎女,自然是不怕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可如今太平盛世,这命案是要惊动天子的!”
徐陈氏无奈的叹了口气,说:“这我可没的说了!可怜我家老爷身上刀剑之伤无数,却还得去那湿冷的河边码头上弹压那些乱民,知府大人就没什么好法子?”说完,徐陈氏的目光落到杨氏身上。
杨氏并非正室夫人,年纪也轻,自然不敢在两位有诰封的夫人面前怎样,只苦笑道:“我家老爷已经十数日没回内宅了,这些事情妾身也不好多问的。”
湘虞见大家面上都带了愁色,便笑道:“其实,我有一个主意能化解此事,不知道几位夫人想不想听。”
杨氏立刻说:“虞姑娘有何妙计,快请说。”
湘虞欠了欠身,说:“小女子见识浅薄,若说错了,还请几位夫人不要笑话。因前几日我家商号的货船也在码头停滞了几天,我也因此事费了不少精神,发现其实这件事情的结症有二,其一是官运和私运搅合在一起,没有个等级次序。第二是船太多,码头需要扩建。若是解决了这两件事,再由官府出面把官民客货各类船只分别归置停靠,建立一个良好的秩序,就不会再有这样的麻烦了。”
杨氏自知身份,不便先说话,郭氏便问徐陈氏:“姐姐,你觉得呢?”
徐陈氏笑着摆摆手,说:“嗳!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不知道赵公子怎么说呢”
“我觉得这个办法极好,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只不过要扩修码头,着实费些银子。若是虞姑娘有办法不让官府出钱,这事儿便好办了。”赵樾笑道。
郭氏立刻摇头笑问:“这清修河道开拓水路原本就是朝廷的事儿,若不让朝廷出钱,难道还要百姓出?那百姓岂不要造反?”
“当然不能让百姓出钱。”湘虞站起身来,缓缓地在众人面前一边走着一边细细的说,“我想过了,所有的上船在码头停靠都需要交银子的,这银子早交晚交都是要交,倒不如让各大商号一次交上一年两年的停靠费,这样商号多了,不就有钱清理河道扩修码头了嘛。对了,这事儿我跟钱家的大公子商量过了,他愿意拿出十万两银子来办这事儿,我虞美人商号的生意比不上钱家,我们只能拿出五万两来。另外,我们还可以让商家入股,把这码头当成一个商号来经营,选个大掌柜的出面搭理各种事物,大股东可委派账房先生,股东们可按账期分红。如此,官运码头也不缺钱修葺,民用商船也不必再这般争抢了。商家百姓都受益,官府老爷们的政绩也好看呀!”
此言一出,几位官眷的脸上都露出了喜色。大梁朝的的官员审核制度非常严格,官声政绩直接跟前途勾连在一起,绝不是码头出事儿下面的人托关系贿赂的那点银两可比,这几位夫人都是见过世面的,自然不会只瞅着那黄白之物,把自家官人的前程给断送了。
徐陈氏先会心的笑了笑,感慨的对众人说:“若是各大商号都跟虞大当家的这般想法,我家老爷可省去许多麻烦了!原本陛下把他弄到这里来是让他养身体的,这倒好,天天早出晚归的比打仗还累。”
杨氏忙笑道:“徐大人是朝廷的肱股之臣,陛下说是让他来养身子,其实也是委以重任的!”
“说的是,说的是呢!”郭氏又拍了拍徐陈氏的手,又扭头问赵樾,“下面的事儿你们都盘算好了,可这码头官民分开,上头会不会……”
赵樾意味深长的笑道:“姐姐放心,京中之事,自有我来打点。”
此话一出,便是给在场的每个人一个保证,诸位夫人都是通透之人,各自叫着姐姐妹妹,说回家一定跟官人好好说说,不然忙成现在这样,年都过不安稳,云云。
正事儿说通,剩下的便是喝酒闲聊了。湘虞放出手段来笼络这几位官眷,把她们身上的那点傲气都理顺干净。期初架子最大的徐陈氏到后来竟拉着湘虞的手要认干女儿。旁边的郭氏在一旁凑趣儿,湘虞被几个人说笑着,当场磕了个头叫了干娘。徐陈氏把手上的一对翡翠镯子撸下来套在了湘虞的手腕子上。又说过年的时候来家里一起好好地热闹 一场。
宾主尽欢,兴尽而归。
湘虞和赵樾下楼相送,看着每一位夫人上了各家的马车依次离去之后,赵樾笑道:“行啦!这事儿算是做成一半儿了。”
“赵公子,我喝的有点多,这头晕的厉害,就不等钱公子他们了。”湘虞靠在季和雅的身上,疲惫地说。
赵樾看湘虞的眼皮都抬不起来了,忙说:“我一直以为你们商号是宁公子撑着,今儿才知道竟是你挑大梁。我是真心佩服!你赶紧回去歇息,这边的事情交给我吧。”
“有劳赵公子了。”湘虞又强撑着给赵樾施了一礼,方扶着季和雅的手臂走向马车。
赵樾看着湘虞的马车离去之后转身回去上二楼找野利长宁。原本钱逸之和野利长宁已经跟那几位大商贾谈的差不多了,赵樾一来,大家信心更足,一个个的向赵樾敬酒,口口声声说一起发财。
湘虞一坐进马车里,整个人就软绵绵的靠在季和雅身上。季和雅把她的斗篷拉紧,关切的问:“难受?你也没喝多少酒呀。”
“跟这些人说话真是累,像打仗一样。我眯一会儿,到了叫我。”湘虞说着,侧身躺在季和雅软绵绵的怀里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