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虞捏着宅契,似笑非笑的看着青姨娘,半晌方问:“你家主母的意思是,用那八百两银子赎回这座小院子?”
青姨娘笑道:“姑娘若要这么说也可以,之前我家裕哥儿还你银子你不收,可我家主母又不好白白的拿你这银子,想来这宅契对你来说比较重要,我们就好事做到底,把宅契换给你们,这样便是两清了吧。”
“哈哈哈……”湘虞仰头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得青姨娘莫名其妙,她却忽然把宅契拍在桌上,淡淡的说:“好了,既然这样我们就算是两清了。好走不送。”湘虞冷笑着站起身来往里屋去了。
季和雅手中烧火棍一挥,朝着青姨娘斥道:“听见没?叫你滚呢!”
“啧啧啧……果然是番邦异域长大的野丫头,真是粗鄙不堪!”青姨娘撇着嘴摇了摇头,扭腰离去。
季和雅指着青姨娘的背影,高声怒骂道:“老娘就是粗鄙了!下次你再上我家的门,我便打断你的狗腿!”
“阿雅,别闹了!把这个拿去给二叔吧。不管怎么说这是季家的祖宅,是季叔从小长大的地方,拿回来总比在旁人的手里好。”湘虞喊了季和雅一声,把宅契地给她。
季和雅扁了扁嘴巴,哼道:“我还是劝你一句,同样是大梁男人,同样是美男子,钱家人可比秦家人呢好多了!你可想仔细了,若是真嫁了那个姓秦的小子,除了那个冰块一样的婆母之外,还要整天看着这个刻薄刁钻的疯婆子!你能受得了吗?”
湘虞笑着拍了拍季和雅的肩膀,劝慰道:“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这都是没影儿的事儿呢,何必瞎操心。咱们还是好好地收拾一下屋子,准备过年了。”
秦裕不知道母亲又如何去为难湘虞,在自己书房里坐立难安,直到夜深了算着母亲已经入睡方披上外袍出来,想悄悄地找湘虞说话,却意外发现自家院子通往季家小院的门已经被封死了。当下急的跺脚,想要喊湘虞,又怕夜深风紧,或许她已经睡下。便愤愤然回房去。第二日一早,他梳洗之后想要出门绕到季家去找湘虞,却在堂屋门口被青姨娘叫住。
“裕哥儿,姐姐说今儿要出门去三清观上香,你得跟着一起去呀!赶紧的换过衣裳来吃饭,不然耽误了上香的吉时,三清真人可是要怪罪的。”青姨娘大声喊着,那架势怕是要全村的人都听见似的。
金明寺离季家庄三十多里路,秦家的车是牛车,比不得马车快。这一来一回需得两天的功夫。秦裕只得转身回去,换了衣裳陪着母亲出门去。
湘虞裹着斗篷站在院子里,看着被土坯封死的小门,撇嘴冷笑。她原本是想着秦裕一定会过来解释一下的,却不想两天了都不见人影。难道你从此不再见我了?若果然是这样,咱们就一别两宽,倒也省的本姑娘夜夜难眠了。湘虞默默地腹诽着。
季婆婆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湘虞,便挥着胳膊喊:“虞丫头!别站在风口里,你那身子禁不得风吹,快进屋去!”
“知道啦,祖母。”湘虞莞尔一笑,攥着斗篷门襟小步跑进了厢房。
因在孝中,季家小院不贴春联,不挂红灯,不放炮竹,初一这日也无需早起,更不宜去邻里家拜年。所以湘虞只跟季和雅盘算着把这小院子里里外外收拾干净,买了白粉纸把墙壁都裱糊一番,破旧的家具被褥都扔出去换成新的重新摆放在屋子里。湘虞把自己带来的缎子找出一匹鸦青色的请季三嫂帮忙给季婆婆做了一身新衣裳,还有陈三叫人送来的灰鼠毛的新暖帽也拿出来试过了尺寸。季和雅又拿出些银子交给季二,让他买些果蔬点心,素酒素食,又买了豆腐米面等准备年夜饭。
忙忙活活的日子过得快,一晃眼便到了腊月二十三。这是辞灶的日子,季婆婆提前蒸了粘米糕,一早起来用年糕,糖果送灶王爷上天。又把新请来的灶王贴在厨屋里,重新换过果品清茶,上了三柱清香,低声念叨着:“求灶王爷保佑我家一家子平平安安的,保佑我大儿子早日回来,保佑我家老二再娶个贤惠的媳妇,也务必请您保佑我的两个大孙女,让她们一切都顺心,也早日找到好夫婿,知冷知热的过一辈子……”
湘虞和季和雅躲在厨房外面听季婆婆念叨,两个人你戳我,我戳你,悄悄地笑闹着不敢让季婆婆听见。
季二拎着两个装满东西的篮子进来,看见二人这样,便微笑道:“小雅,虞姑娘,来客人了!你们两个别闹了,快去瞧瞧!”
“客人?”湘虞楞了一下,立刻笑了:“难道是长宁回来了?”
“我去看看!”季和雅说着,人已经跑去门口了。
湘虞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跟出去几步就听见野利长宁和季和雅的说话声。于是顿住脚步,微笑着站在院子里等他们进来。
野利长宁大步流星的进了小院,一眼看见湘虞,笑呵呵的紧走了两步,低下头仔细的端详着她,又摇头叹道:“哎呀,瘦了!瘦了……怎么回事儿呀?吃不好还是睡不好?”
“前两天染了风寒,郎中让饮食清淡。不过从今天起我便开荤了!”湘虞也笑着打量着野利长宁,摇头叹道:“你好像也瘦了……不过,你瘦一点倒是更好看了。咳咳……敢问这位翩翩美男子迷倒了多少江南姑娘呀?”
野利长宁长媚一挑,得意地眨了眨眼睛,双手背在身后,仰着脸一本正经的说:“我自然是倾倒众生的,江南姑娘一个个都被我收了心神魂魄。”
湘虞故作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瞪大眼睛问:“啊?这究竟是何方妖怪?居然专门收人的心神?”
野利长宁绷不住,忍不住伸手捏着她的脸颊笑骂:“你才是妖怪!你这个精灵古怪的丫头!”
“这么热闹?你们两个人的关系真好。”随后进来的赵樾笑呵呵的说。
“哟,赵公子也来了?真是不好意思,快里面请,里面请。”湘虞抬手请赵樾进屋,又笑道:“瞧这里瓦舍陋屋,赵公子纡尊降贵来这里受委屈,我们真是过意不去啊。”
“见外!虞姑娘这就见外了!”赵樾环顾四周,又埋怨湘虞:“虞姑娘,这我得说说你——咱们也不是刚认识,有什么难处你说呀!怎么这么委屈自己?”
湘虞坐下来一边烧水做茶一边说:“我并没觉得有什么委屈的,季祖母和二叔都对我非常好,对我比阿雅还好。有亲人陪着,怎么样都是幸福的。”
“虞姑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赵樾笑着对野利长宁说,“宁公子,你有这样的朋友合股,真令人羡慕啊。”
“赵公子别这么说呀,以后我们——”野利长宁指了指赵樾,湘虞和自己,笑道:“您跟我们也是一起的。”
“没错!”赵樾高兴地对湘虞说:“虞姑娘,苏州的事情都办妥了。文契都签字画押,官府也盖了大印。因为到了年根儿,钱公子直接回瓷都过年去了,他托我向你表示十分的感谢,对了,还有谢礼——谢礼搬进来!”赵樾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外面有人应了一声,门帘掀起,两个仆从一人手里伴着一个梅花盆景进了屋。紫砂花盆栽种着两尺多高的老桩白梅,花骨朵累累簇簇,只有三五朵绽开,吐出金色的花蕊,散着馥郁的梅香。
“哟!好俊的梅花儿!”湘虞一见,立刻起身过去细细的看。
“钱兄说你喜欢梅花,便亲去花匠家里挑了两盆送给你。原本我还建议他选两棵红梅,可他非说你更喜欢白梅。这老桩白梅着实金贵,送进大内的货色也不比这个好多少!”赵樾借着这两盆梅花盆景把钱逸之狠狠地夸了一番。
湘虞心想钱逸之居然这么快就把赵樾收买了,面上却不动声色跟赵越寒暄。
“子樾兄,好久不见。”随着门帘一响,秦裕笑吟吟的进了屋门。
“嗳哟,容之?幸会!幸会呀!”赵樾见到秦裕非常意外,忙起身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