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眼神一凌，手起手落，只见长生诀划出一道冷冷的白光，在向年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红色的痕迹。
顿时，出了流水滴水的声音，再无别的声响。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无论是长生诀还是逸云剑，它们由上好的材质制成，晶莹剔透、光亮通明，即使杀的人再多，在剑身上都不会留下任何血迹。
饶是有，一挥便会滑落。
阿城将剑旋转至反手拿着，看都不看剑鞘在何处，就干脆利索的将剑归入剑鞘之中。
那个看见有人死在她面前都会做噩梦，惶惶不安的小女孩，终于被这世事打磨成了现今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子。
这是半夏第一次看见阿城亲手杀人，干净利落，果敢凶狠，就像一个杀人熟练的杀手一样，不免让她有些惊讶。
半夏随着卫庭东杀伐半生，什么凶狠的事没做过？向来都是眨眼之间，杀伐决断。
可阿城不一样，她知道从前的阿城到底是什么人，有怎样的性格，所以见到眼前的一切，她才更加不敢相信。
“半夏，我们走。”
阿城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发觉不对，反身一看，半夏竟还看着向年的方向发着呆，出着神。
“半夏？”
半夏猛地回神，“帝尊？”
阿城微微一笑，“被我吓到了？”
半夏抿嘴摇了摇头，二人开始往来的方向走，“也不是被吓到……”
“只是没有想到……”
主上的死，对你的影响这么大。
半夏并没有说出后半句，可阿城显然已经知道了她后面的话是什么。
她温柔一笑，道：“无论有没有他，我要一统天下，杀戮，是不可避免的。”
“与其被别人逼着危急时刻恐惧着、慌张着去杀人，倒不如我自己逼着自己改变。”
半夏闻言，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跟在她的左后侧，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视线，也不知该说什么。
眼前的女子，看上去弱不经风，可她的背影，越看越是觉得，就像卫庭东的背影那样，强大又令人安心。
她再也不会轻易的被别人以及感情所左右。
快走到出口的时候，阿城突然开了口，“对了，向年的尸体，运去朝旭肯定是不行了，我也不会花费寒气为他保尸。”
“既如此，你们便取一件他的贴身之物，休书一封一并寄送给朝旭，就说，灭国大仇已报。”
接下来，就该算一算，弑母之仇了。
“至于尸体，确认死透了之后，你们看着办吧，不要在这里碍了我的眼。”
半夏领命，“是。”
光明袭来，走出地道的阿城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
睁开眼睛时，阳光明媚，虽是腊梅寒雪，却只感觉得到温暖。
原来在阳光里，是这样的感觉。
只可惜，我以后都不配站在这片阳光之中了。
她知道她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这条路，可能会遭到他人唾骂，可能会遭到别人舍弃，更有甚者会与她反目成仇……
可她，必须走下去。
因为，那是他们唯一的愿望。
“帝尊，你这几日都是没日没夜的奔波劳碌，趁着现在安宁，不如先回凤翔殿休息一会儿吧？”
半夏见她眼下浅浅的黑痕和有些发白的面色，不免有些担心。
赵燕没有抓到是他们的错，可向年已死，她算是为身为大兴公主的阿城做了最后一件事，她也应该暂时卸下一切，好好休息了。
阿城闻言想了想，自己从离开南苑起，确实一连奔波了好几个月了，哪怕有凌澜的丹药调养，她这本就有伤的身子，也撑不住。
她迈开一步正欲同意半夏的说法，却因为抬头望向的东西停住了。
想了想，她道：“这样，你先去问一下商陆，她是怎么安排商徵的尸身的，我去藏书阁看看。”
半夏蹙眉，“商徵殿下……身陨了？”
阿城回头看了看她，发现她确实是不知道这个消息，又想了想自己没到南疆多久他二人就到了，估计也并没有时间进大殿查看。
她点了点头，“跟我说了那件事之后，她便随着他去了。”
东庭？庭东哥哥？还是卫庭东？
如今，她已经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称呼去叫他了。
可她知道，就算她不点明，半夏也会知晓她说的是谁。
半夏轻叹一口气，“当初听闻二殿下选择站在尉迟渊那边时，我其实是有预感的。”
“二殿下打小就喜欢主上，她一直默默的隐忍着爱了主上那么多年，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看在眼里，可主上装作不知道，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我就知道，女人一旦为爱失去了理智，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阿城，你别恨她。”
“她爱得太卑微，爱的太痛苦……”
阿城浅浅一笑，“我不恨她。”
曾经的她，又何尝不是跟商徵一样，患得患失，爱的卑微？
后来，得到承诺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向死而生，涅情归安，小姑娘，若想心中所成，就要摒弃情爱，否则，大难临头啊！’
阿城一怔，也不知自己为何脑中就响起了这句话，喃喃道：“向死而生，涅情归安吗……”
这是当时她在江城听了锦铃的话，去找了一位算命的老先生，算了一卦后，老先生对她说的话。
当时不懂，现在细细想来，好像有些领悟了。
“你说什么？”
半夏显然没有听清她方才喃喃自语的话。
阿城笑着摇了摇头，“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不是吗？”
半夏轻轻点头表示认同，“是是是，帝尊所说的，自然是对的。”
阿城被她这模样给逗笑了，半夏在她的生命里担任的一直都是像卫庭东一样引领者的角色，亦师亦友，如今见她打起趣来，也是好笑。
“好了好了，还是老规矩。”
“若有外人在场的场合，便同他们一起叫我帝尊，至于没人的时候……”
“就叫我玄城吧。”
“从我方才手刃向年起，大兴的连城公主就已经死了。”
“我既然已经受了南国之礼，有了封号，自然应该忘却自己的名字，堂堂正正的叫做——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