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的事，是我不对，如今，我已拿命来偿还。”
“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慕容明在街上走着，反复揣摩着阿城话中语气与含义。
突觉不对，回身仰望，眼神一变，随手抓了一匹马，丢下银子，急忙赶回莫云山。
莫云山处势较高，此时，山顶黑烟渐起，不少人都注意到了。
当慕容明策马而归时，眼中大好楼阁，早已被大火吞噬。
他急匆匆的下马踢开大门，奔向阿城所住，完全没了往日的风采。
火光四溢，已经迟了。
他想开口呼唤什么，张口才发现，心中苦痛，难以发声。
不是他不想做什么，只是他现在做什么，都已是于事无补，他精密的大脑明确的告诉他，现在若是不进去，他会痛苦悔恨一辈子。
哪怕，进去了，也救不回阿城。
他也想，像平常人一样真真切切的去爱一个人。
为她高兴，为她悲伤，为她不顾一切。
可是，她的身份，他的身世，从不允许他考虑自己的感情。
他试过了，最后的结果，却是这样。永不相见，阴阳相隔。
他摆脱不了他的命。
喉咙中涌起一阵血腥味，慕容明呡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目光紧紧地目盯着团团大火，但他的嘴角却了还是溢出了点点鲜红。
忽的，他弓着背剧烈的咳嗷起来，顺势扶着身旁的一棵树支撑着身体。
是那棵合欢树，花期已至，粉色花团锦簇，此刻，却是在风中摇曳不安。
他的耳边仿佛响起了与阿城在树下的对话。
阿城将他拉至树下，指着树，道：“先生先生，你看，庭东哥哥说这棵树叫合欢树，象征着母爱……”
“哦？”
慕容明见多识广，如何不知，可还是应着她。
阿城垂首，耳根泛红，“也象征着夫妻恩爱……”
慕容明不言语，只是温柔的看着她，甚至是宠溺。
是丈夫看妻子时的贪婪与爱意。
只是，他自己不知，阿城因为低着头，亦不知。
忽的，阿城委屈撇嘴抬起头看向慕容明，慕容明眨眼之间，方才的情感全然不见。
她道：“先生可是……可是有婚约？”
慕容明蹙眉，许久才想起，想是在江城，方棋芝的出现，让她误会了。
他淡淡一笑，解释到：“棋芝与子音，乃是两情相悦，我这个做哥哥，帮衬着弟弟，可是有不妥了？”
阿城迷糊了。
慕容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道：“婚约只是父辈酒后玩笑，城丫头这是吃醋了？”
阿城嘟了嘟嘴，矢口否认，“才没有。”
慕容明见状，轻轻将她搂入怀中，沉稳魅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兴禾，你可愿与我执手天涯，归来反身落座，温酒煮茶，共雪白头？”
阿城一愣，眼中湿润，她等这一句，已经等了好多年。
她伸手回抱他，在他胸前闷声道：“我愿。”
渐渐的咳嗽声停了下来。
慕容明扶着树，直起身伸手擦拭掉嘴角残留的液本，眼神坚定的看着前方的大火，而他的脚旁，合欢树下，早已是一片血红。
当卫东庭为阿城买糖人回来时，只剩一片废虚和几处星火。
他手一抖，糖人掉落，恍然明白了进城之前她话语中的深意和最后不舍的目光，原来那时她就已经决定了，孤身离去。
他像疯了一般去废墟中翻找，从白天至夜晚，从精力充沛到精疲力尽，从双手白净到鲜血淋漓。
终究，他身躺在了废墟中，绝望。
是的，什么都没有，一丝希望都没有，
忽的，卫庭东感受到了水滴落的声音和微弱的呼吸声，他猛地起身，向那个方向颤颤巍巍的走去。
卫东庭看见面前的景象，瞳孔微缩，停下了脚步。
此处，一位白衣男子垂头跪在一个新堆的土堆前，一动不动。
他突然明白了，那土堆不是土堆，是新坟。
卫东庭立刻火了，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正欲开口斥责，却在着清男子的面容后，将抬起的拳头，停在了空中。
男子双眸空洞，面色苍白，让卫庭东惊讶的并非如此，而是男子脸上的东西。
方才他所感觉到的水滴落的声音，不是别的，正是慕容明的眼泪落入尘埃里的声音。
世人提起慕容明只会想到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只会想到运筹帷幄，决胜于里，只会想到，温润如玉，意气风发……
哪里会是如今卫庭东眼前这个满手鲜血渣滓，狼狈不堪、悲伤落泪的人？
他的身体，早已不再似从前一样无病无痛，不能再去随意受伤于身。
他还有他的使命没有完成。
那是他的命，他不可违背的命。
所以，他选择了让自己的心受折磨一辈子的方式，来记住她。
他之前抱着一丝侥幸，去废墟里翻过，希望大火时阿城不在房内，希望这火只是一场意外。
可当他翻找到那支木兰白玉簪，防身匕首和一片被烧黑擦拭后又完好如初的黄金银杏叶，叶片上还刻着一个‘慕’字时，他再也没办法骗自己了。
这些东西，都是阿城随身携带的。
他将这些清洗干净，建了一个衣冠冢，而自己跪在这里，不知该何去何从。
卫庭东一把推开他，怒道：“慕言清！这都是你干的好事！你害死了她的孩子还不够，非要她也死你才甘心吗！”
“现在这个样子你安心了！没有人再去阻挡你的大业！”
慕容明闻言，仿佛这才恢复了知觉。
大业……
对，没错，我还有大业……
“我答应过她的……”
“要还她一个更好的大兴……”
慕容明爬起身，胡乱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要回去……”
卫庭东彻底怒了，一拳向他脸上挥去，“你这个混蛋！你不值得她为你诞下子嗣！你知不知道她为了你连……”
命都不要了。
他戛然而止，不愿提起得知十八死结化解之法后阿城所做的决定。
慕容明本就急火攻心吐了血，这一拳，打得更是有些晕头转向，他一时之间跌在地上，愣神。
卫庭东温柔的看了一眼阿城的衣冠冢，再看向慕容明时眼神却是凶狠，“慕言清，我以南国执政大皇子连东庭之名立誓，我在位一天，南国誓与你国不共戴天！”
阿城，这样的男子，怎么值得你用命去换这一段无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