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慕言清又在四处找阿城。
这一次，并非是阿城在连东庭的衣冠冢前，而是故意躲着他。
阿城此时正在池塘的另一边，看着池塘中的锦鲤发着呆，一不小心就被慕言清抓住了手腕。
她猛地反应过来，挣扎着捂住耳朵。
“我不听！”
“你别说，我求求你了！”
即使如此，慕言清还是看着她，认真道：“阿城，你可愿为我穿上嫁衣，执我之手，冠我之姓，此生，我们永不分离。”
这件事还是起源于那日在连东庭的衣冠冢前。
慕言清看着现在死气沉沉的阿城，心疼万分，却又无能为力。
他转念一想，既然如此，那不如，不如他便和她一辈子绑在一起，她苦，他便陪她一起苦。
这一次，他想给她一场盛大的成亲大礼，他想要天下的人都知道，她连城玥，是他慕言清明媒正娶的妻子。
不论她身份如何，是高贵的南国女帝也好，是落魄的亡国公主也罢，她都是他此生心尖上的女子。
所以，他提了出来。
可阿城却毫无征兆的便跑开了，第二日却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慕言清见如此，她这般反应，像是有了活着的迹象，但并未给出肯定的回应，这才一直追问着她。
他这一直追问，导致了阿城这些天看见他就躲着。
此时，慕言清的声音虽小，却很坚定，突破重重障碍，传到了她的耳里。
阿城一怔，鼻尖一酸，眼泪就止不住的流。
她等这一句话，已经等了好多年了。
从意识到自己喜欢他起，就一直在等这句话。
后来，曲曲折折，她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听到了，但却在这种时期等到了。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先生，你知道吗，你的城丫头，从始至终，都在等你的一个承诺，就是在等你的这句话……”
“就在我以为等不到的时候，你却说了……”
慕言清闻言，激动的抓住她的双肩，“你同意了？”
“我明日便去采办……”
“先生，”阿城打断他后面的话，伸手扒开了他的手，抬眼看着他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才继续道：“可现在已经迟了……”
慕言清上前一步道：“不迟，城丫头，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都不迟。”
阿城垂眼苦笑，却是不动声色的又后退一步。
“迟了。”
她复而抬眼，与慕言清对视，眼眶中泪水还打着转儿，“先生，我只是一位女子，我有血有肉，也有感情。”
“亲情，爱情，友情……”
“我都有。”
“如今，庭东哥哥为我而死，你让我，如何心安理得的去过自己曾经一直期望着的生活？”
“他这一生，从小到大，无一不在为我考虑，事事以我为先，处处护我周全，我没有办法丢下他一个人自己去过幸福的生活……”
“当初在南国，我劝着你留下，可其实，当时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会毫不犹豫的放弃女帝之位，同你浪迹天涯，不问世事。”
“可你没有……”
“你什么都没有说。”
“现在这些话，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即使我爱你入骨，可那又如何，世上不是相爱的人就一定会在一起的。”
“他是我的兄长，更是我的夫子，他为我而不顾性命，我不可能无动于衷……”
“对不起……”
“我不能同意……”
慕言清终于知道了答案。
其实他早就猜到了。
自阿城第一次逃避开始，他心中就有了她的答案。
只是他有着一丝希望。
只要她没有明确的拒绝，他便固执的认为还有希望。
可现在听到她的回答，是一点奢望都没有了。
阿城说得没有错，之前那么多的机会，只要他开口，她便会毫不犹豫的跟他走。
可他却一次又一次的放弃了。
那时的他，从未想过放弃天下百姓。
他自小立志，要为大兴效力，甚至辅佐明君，一统天下。
他的骄傲与自尊，他的凌云壮志，根本不允许他放弃他的信仰。
而现在世事变迁，他心中终于有了一个重要之人，有了要陪她白头到老的念头，可她却不愿了。
是他的错。
慕言清垂首低声一笑，转身离开了。
阿城看着他落寞离开的背影，心中酸楚。
从连东庭口中得知是他用了半数寿命换得自己平安时，她是又惊又喜。
她切实的明白，她所爱的人，亦爱她入深。
然，今时不同往日。
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连东庭死了。
带着从前的连城玥一齐死了。
现在的她，不是朝旭的阿城，不是不周山的叶安，更不是南国的连城玥。
而是一具傀儡。
一具经由他人用生命换来的半死不活的傀儡。
阿城仰面闭眼，眼角的泪悄然滑落。
上天如得到感应一般，忽的狂风四起，乌云密布。
阿城察觉到天色开始变时倏的睁眼，开始往家苑的方向走回去。
她现在不能让自己生病受伤，因为她的命，早就不是她的了，她必须好好去珍惜。
然而当阿城走回家苑时，却发现本应在家中的慕言清不见了。
她去各个房间找了个遍，都没有发现慕言清的踪影。
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阿城心中担忧，拿起一把伞便走出了家苑。
此时，天空中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
等到她找到慕言清时，雨势渐大。
慕言清正在一片竹林附近，孤身一人，淋着大雨，痴痴的看着某处。
阿城明白，他是在看临渊的方向。
她走近些，将手中的伞打给他，自己淋着了雨都仿佛全然不知。
“在担心朝旭的事吗？”
她方才在书房里，看见了大大小小来自临渊的急信，粗略一眼，都是和兴直有关的。
所以她才有此发问。
慕言清早在阿城为他撑伞时便有了察觉，她开口询问时他恰好完全转过身，面对阿城。
他见状，微微蹙眉，接过纸伞，忙朝她走近了些，将二人都置于伞下。
“城丫头，我……”
阿城在他犹豫之际，浅浅一笑，轻声道：“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