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来，卷起还在飘落的雪花。
阿城抬手接住飞来亭中的一朵雪花，仿佛刚才询问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在等半夏告诉她实情。
半夏听她发问后，回忆汹涌，许久才娓娓道来，“所有的一切，都要从慕言清来到南国说起……”
“自主上看见阿城你看慕言清的眼神起，他就知道，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你的眼中，全是慕言清和不悔，没有丝毫想身为女帝留在南国的意思……”
“主上知道，当初你会选择留在南国继任女帝，都是因为他为你祭祀，解了十八死结……”
提及此事，阿城脸上有了些许严肃之意，“他后来告诉我，是慕言清不惜性命而为我续命的，我……”
半夏蹙眉打断她，“阿城，你被他骗了，为你续命，为你祭祀，为你召唤大雪的人，都是他！”
阿城一怔，“你说什么？！”
半夏轻叹一声，“主上正是怕你因为内疚而留下，所以不愿告诉你。”
“当初慕言清是孤身进入南国没错，他也提出来要为你续命没错，主上答应了他也没错……”
“可最后，主上用的是自己的命为你续命的！”
阿城眼神虚晃，她不敢置信的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们都在骗我……”
半夏一把握住阿城的手，“阿城，你左手的中指指腹上有一条疤痕，是祭祀时长生诀留下的。”
“取两滴中指血，一滴是你的血，还有一滴，是为你续命之人的血，当时明面上取的是慕言清的血，可他却背着所有人，将打入青鼎的血，换成了他自己的血……”
“阿城，你应该感觉得到的，为你续命之后，他的左手上都戴了一只黑色的布套，就是怕你发现那个伤口。”
阿城听到此处，扬起左手，看了一眼她中指上的疤痕，那确实是在十八死结之后她醒来才有的伤口。
‘东庭，你左手上为何戴了手套？’
‘不为何，只觉得戴着手能暖和些。’
她问过的！
可当时他那么说，她竟毫不怀疑的信了！
半夏见阿城冷静下来，放开了她的手，垂眼看向逸云剑，轻声道：“他瞒着我们所有人为你续了命，苍术和神曲都是看到雷霆之刑降到他身上，她们才知道的。”
阿城蹙眉，疑惑道：“雷霆之刑？”
连东庭从未跟她说过续命中有什么雷霆之刑。
半夏沉重的叹了口气，“是。”
“用长生诀为你续命，本就是逆天而行，天降雷霆之刑，他是知道的。”
“可他为了你，愿意承担一切，他不愿用慕言清的命去为你续命，一开始，他就打算用自己的命来为你续命……”
“他怕我们拦着他，所以连我们也一并瞒着，我当时虽不在现场，可苍术和神曲看见雷霆之刑降到他身上，想阻止时，也已经迟了……”
“你也应该想得到的，祭祀虽是大祭司与天斗，可哪有一场祭祀之后，作为大祭司的人，会几年还养不好自己的身子？”
“阿城，他比谁都要爱你。”
“爱到能够亲手将你送到慕言清的身边，他爱得深沉。”
阿城眉头已经拧成了川字，她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想让眼泪再出来，可这样没有丝毫作用。
眼泪不知道从哪儿找了缝隙，源源不断的从眼中涌出。
他一个人，为她大兴祭祀，为她召雪，为她逆天而行，为她……丢了性命……
那时，但凡她站在他的角度想一下，就会猜出来十八死结不会是一场简单的祭祀所能解的。
她解了死结后的一段时间，总觉得他行走怪异，原来，是受了雷霆之刑……
阿城都不敢想，一个耗尽内力为她祭祀，又受了天的惩罚，分了半数寿命出去的人，该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强撑着活下来。
可偏偏，连东庭为了她，全都做到了。
半夏继续道：“慕言清出现后，主上发现你的心全然不在此处，就一直在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后来，尉迟渊派人散播流言，主上本想将计就计，让宫中混乱，让你和慕言清假死于政变之中，从此，你二人便可逍遥世间，不问世事。”
“可谁都没有想到，二殿下临阵倒戈，站到了尉迟渊的阵营里，这才让主上不得不亲自上阵……”
“当时，苍术和文晞将军按原计划一大早便偷偷带走了慕言清到将军府，南星负责你的安全，我负责暗中保护凌澜和不悔，神曲负责传递消息。”
“后来生变，文晞将军和苍术以及神曲匆匆赶回帝宫支援，等我收到消息赶回来时，在凤栖城外只找到了主上的佩剑……”
“主上向来剑不离身，如此……只怕凶多吉少……”
“后来我溜进凤栖城中，看见了苍术和神曲的尸身……想方设法的让人将她们二人的尸身偷了出来，在城外好生安葬了，这才带着逸云剑到处寻你……”
“而文晞将军……至今下落不明……”
原来，是这样的。
所有的一切，她终于知道了原委。
阿城稳了稳情绪，擦干眼泪，红着眼看向半夏，浅浅一笑，想安慰她，却发现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他早一点告诉我该多好……
他的打算，他的想法，哪怕是让她知道半分，当时就是死，她也断然不会离开他身边半步。
可是，他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她早该明白的，从他为了她耗费内力凝结凤翎，为了她连夜赶去免镇，为了她留下南星时她就应该想到的。
这个男子，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云淡风轻不露任何难处，私底下却想方设法的为她解决所有的困扰，为她铺平身前的道路。
在她面前说着这也不行，那也不准，可实质上，他把她想做的，都已经安排好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做得比说得要多得人。
“对不起……”
“是我辜负了他……”
“是我害了他……也害了你们……”
“如果不是我，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
“是我错了……”
从头到尾，都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