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看她这般自责,心中亦是酸楚。
这并非她想看到的结果。
她说出真相,只是觉得她应该知道真相,只是因为她应该替连东庭说出来。
这样,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也算是值了。
“阿城,人死不能复生,这些都已经成了定局,你也不能过分去难过……”
“我后来去过不周山,凌澜告诉我,你的眼睛都哭得看不清了……这一切,都是天意……”
“天意难违,当初为你逆天改命,我们早就做好这个准备了。”
“即使结局如此,可无论是苍术还是神曲,我想她们都没有后悔过,毕竟,没有主上,我们早就死了。”
“主上更是心甘情愿为你付出,为你而死,也总好过他碌碌活着得好。”
“他从未怨过你。”
阿城闭眼长舒一口气,收回眼中打转的眼泪,“我知道……”
“所以,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救他!”
半夏蹙眉,“阿城,你说什么?”
阿城缓缓睁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和无法动摇的坚定,“当时,我在马车上醒来之后,顾不得南星阻挠,一意孤行,回了凤栖城。”
半夏一惊,对阿城接下来的话有了猜想,但又不敢去肯定。
阿城继续道:“他的尸身,是我带走的。”
“我曾在藏书阁密室见到过一本巫蛊禁术,当时没有细看,但隐约记得,有一种蛊虫,叫蚀骨,能让死人肢体如活人一般行动,我想,再配以南星的傀儡术,是不是,就能救他……”
“所以,我一路带着他的尸身去了南疆,将他藏身在一处山洞中,耗费寒气,把那个山洞冰封了起来只要我们找到复生之法,就一定能救他!”
半夏听完,喉间哽咽,一时之间,竟发不出声音。
听到这个消息,她无疑是开心的。
连东庭于她们有知遇之恩,就像连东庭愿意为了阿城付出生命一样,无论是半夏,还是苍术,或者是神曲,甚至是逆鳞的任何一个人,都愿意为了连东庭去牺牲一切。
可当时,一想到连东庭郑重其事的将不悔和阿城托付给她的样子,她便不敢随他们而去。
所以,但凡有一丝能起死回生的法子,哪怕以命相抵,他们,义不容辞。
阿城忽然眉间一沉,利落起身,朝半夏伸出手,“半夏,我知道从前是我自己有私心,让你们一次又一次的对我失望,可这一次,我选择与你们并肩作战。”
“哪怕前路未明,哪怕势单力薄,哪怕希望渺茫,你可愿随我一起,夺回南国,重振朝纲,找寻复生连东庭的办法?”
半夏仰视着意气风发的阿城,心中觉得,经过这件事之后,她终于,成长了,走上了他们一直希望她走的道路。
她起身,伸手回握住阿城些许微凉的手,重重点头,“哪怕前途未卜,刀山火海,我半夏,愿与你同去同归,绝不后悔!”
二人相视一看,同时笑了起来。
阿城笑定,垂眼看向石桌上的逸云剑,复而抬眼,认真道:“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
“是!”
几日后,不周山脚下某处茶楼。
一黑衣女子,高冠束发,英气十足的坐在楼阁二层的外间,一手捻着茶杯,一手支着头,神情慵懒的俯视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马,她似乎在等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再等。
倏的,一个身影落在她身后,引起一阵清风。
“主上。”
阿城闻言,垂眼看了看手中的茶杯,信手放于桌上,“联系到他了吗?”
半夏垂首,“联络到了。”
“南星之前返回南国时,曾先找到过我,说无论如何,他都会重振逆鳞,等着主上的回归。”
“此刻,他已经在免镇有了据点,之前他亦找过神曲学习过御鸟之术,逆鳞内部还有神曲留下的雀鸟,现下我已带来一只,只等主上一声令下,他们便能即刻动身前来接应。”
阿城摆了摆手,“此事,先不急。”
说着,她起身走到半夏面前,从腰间拿出半个虎符,“你可认识这个东西?”
半夏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手中的物件,一脸惊异,“这是……文晞将军的半虎符?”
阿城点头,“是慕言清给我的。”
“当初他被文晞他们带到将军府,想必情况突变时,文晞就想到了现在的状况,便交给了慕言清,托他交于我手中。”
“你可知道她所剩的兵力在何处?我记得,应该是在南境的。”
半夏点头,“如主上所想,确实在南境。”
阿城冷冷一笑,“好,你先拿着这半虎符去南境集结兵力,我在此处还有些事要处理。”
“是!”
半夏领命正欲离开,却被阿城叫住,“半夏。”
她转身看向阿城,等待着她的下文。
楼下车马不息,叫卖声,迎客声不断,可楼上却如隔绝一般,安静无比。
阿城认真道:“记住,量力而行,兵马调动亦要张弛有度,我处理完不悔的事之后,便会孤身前往免镇,到时我们里应外合,一举拿回帝权!”
半夏却犹豫了,“主上,南国如今危机重重,你一个人……”
阿城微微一笑,“你忘了,我并不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主上,况且,兵强马壮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人心。”
“逆鳞之中,许许多多的人都如你们一般,是因为东庭的关系才加入的逆鳞,心都是向着东庭的,虽说有着东庭的关系,他们面上也会听从我,但我需要的,不是阳奉阴违的同伴。”
“所以,我必须亲自去一趟。”
去请罪。
半夏眉间微蹙,眸中是担忧,可她却不再说什么阻止她的话语。
因为阿城说的,并没有错。
连东庭因她而死,逆鳞的人,早就人心动摇,也已经有人离开了,这些,她怕增添她的烦恼,都没有向她提起。
如今,眼前的女子,一袭黑袍,英姿飒爽,恍惚间,半夏整的以为,就像是连东庭还在领导着他们一样。
他们盼着阿城能独当一面,现在,她终于有了这个能力与心性,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南国政变后,半夏找到阿城后,她已经变了不少,她的眸中也终于有了别人看不懂的情感。
那是经历过死亡与绝望后,才该有的觉悟的眼神。
“好,那你,一定要自保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