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言清原本听到凌澜的话，是打算上前说清楚的。
他好不容易见到自己的女儿，诸多情绪，诸多难舍，怎么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带着她离开呢？
可他又想起几年前在南苑他亲手做下的错事，哪怕他的初衷是好的，可终究是他伤害了她们母女……
他有什么资格去见她……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一时之间，进退两难，等他回神时，凌澜早已带着不悔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他心中一空，向前追了两步，就被一女声唤住。
“慕相。”
慕言清听这声音，整个人一愣，机械般的转过身来。
只见阿城一袭黑白便衣，头发高高束起，如谦谦君子，皎皎明珠。
这是阿城练剑是所穿的便服，她在连东庭的监督下练完剑，就想着偷偷去看一下慕言清如何了，于是摒退了左右，孤身一人，悄无声息的进了昭阳殿。
一看，发现慕言清并不在此。
在殿中寻了一圈，仍是没有看到人，她怕他出什么事儿，忙一路闻着宫人寻来。
看见他一人在此，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一想，此处是不悔经常来的地方，心中一惊，就见慕言清快步向前走去。
情急之下，一声慕相脱口而出。
慕言清是真的没有想到，阿城会主动来见他，殊不知都是阴差阳错。
“我该叫你什么。”
“女帝？叶安？还是……”
“城丫头……”
他最后那一声，如天籁之音，突破重重屏障，一直传到了阿城心里。
阿城看着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她忽然很想哭。
为什么她都已经决定了在南国做一国之君，却被他轻轻一唤，所有的努力都溃不成军？
为什么事到如今，他还要出现在她面前？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的一举一动，还会牵动她的心……
“为什么……”
她还记得，十多年前，她不识砚台为何物，在塘边清洗，因洗不干净，倔强的哭了起来。
那时，他抱着哭着的她，对她说，她这一双眸子，生得灵巧，哭泣伤眼，可不能再哭了。
自此，在他面前，身为他的城丫头，她真的再也没有哭过。
如今，她身为一国女帝，更是不能轻易落泪。
她只能强忍着眼泪，眼睛通红的看着他，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要出现在我面前……”
“为什么当初你说着一生一世的话，转眼却做出了那么残忍的事！”
“慕言清，我恨你！我连城玥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你！”
“可我……”
最爱的人，也是你……
慕言清听着她一声声的控诉，自己却没有勇气说出当年的真相，只能看着她痛苦的一遍又一遍的质问他。
气血上涌，阿城只觉得胸口发闷，头晕目眩，她两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城丫头！”
慕言清见状不妙，忙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到她身边，一把揽进怀里。
“城丫头！”
怀中的人，哪里有什么反应。
他腾出一只手抓起阿城的手腕，一探脉象，眉头才稍稍送了些。
原来，是老毛病了。
再观她面色，只是有些许苍白，是正常现象。
他稍稍放下了心，却在看见她眼角处一颗晶莹的东西时，眉头再次皱起。
这是第二次，他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见她流泪了。
慕言清稳了稳心神，屈身一把将阿城横抱起来，朝着昭阳殿的方向走去。
阿城晕晕乎乎醒来时，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她半睁着眼睛，皱了皱眉，回想着之前发生了什么。
直到小腹传来阵阵疼痛，她才记起，自己这几天，月事来了。
原本诞下不悔之后，她这腹痛的毛病就好许多了，但后来为了破十八死结，再次引寒气入体，这老毛病，便又犯了起来。
只是，她怕连东庭担心，此事也难以启齿，故而一直都是自己忍着，哪怕是每日的练剑，她都是一声不吭的扛了下来。
今日，又是为什么就晕倒了？
她之前在干什么来着？
是在……
跟慕言清谈话！
阿城猛地睁大眼睛清醒过来，起身一看，身旁是趴在床边睡着了的慕言清。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守在自己身边睡着的样子。
他睡着之时，双眼紧闭，没了白日里的步步为营，整个人变得温柔无害。
他的睫毛长长的，在眼下投上一袭青影，很是好看。
皮肤白皙，鼻梁高挺，一眼看去，连眉形都像是温柔的样子。
恰逢此时，苍术端着药碗推门而入，吵醒了浅寐的慕言清。
他眉间一皱，长长的睫毛轻颤，随后，便睁开了他那双深邃摄人的眸子。
下意识的看向床上的人儿，发现正好那人也在看着他，慕言清微微一笑，柔声道：“你醒了。”
阿城躲躲闪闪的移开视线，吞吞吐吐道：“嗯，嗯……”
然后手撑着打算坐起身，慕言清见状，忙起身贴心的将枕头往她背后塞了塞，让她坐得舒服一些。
阿城坐起之后，礼貌的朝他点了点头，温顺道：“多谢……”
苍术看着他二人这般互动，眸中情绪难明。
她也算是跟着连东庭与阿城相处的世间也不少了，可只有在慕言清面前，她才会像这般温顺乖巧。
是在连东庭面前从未有过的模样。
也许，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吧。
苍术不再多想，上前行礼，“帝尊，慕大人。”
慕言清点点头，伸手，“给我吧。”
苍术也不过多推阻，大方的将药碗让慕言清端了过去。
阿城看着药碗才回过神来，“苍术，你没告诉东庭吧？”
苍术答到：“慕大人嘱咐过我，此事不要告诉大殿，是故大殿应该还不知道。”
阿城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慕言清见状，垂眼一笑。
当时他抱着阿城回来，苍术是看见了的，可当他询问苍术关于阿城月事的事时，苍术茫然，完全不知道，他就知道阿城是怕他们担心，所以瞒着他们。
又想着她今天连练剑都去了，如此，他又怎么能让她空亏一篑？
“来，先把药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