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城垂下眼帘,淡淡的笑了笑,却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
说什么?
说她为情所困?
说她心中痛苦?
说她想救人,却无能为力?
“你在这里看到我,一点儿都不惊讶吗?”
当初下旨,她可是死了的。
玄城并不认为兴直会告诉她一些内幕,毕竟知道的人越少,他们就越安全。
沈悦辞沉默了一会儿,坦白道:“皇叔确实是瞒着我的。”
“璎珞阁虽说只为皇亲国戚做衣饰,但私下里还是会因各种原因,为一些达官贵人,江湖人士定制衣物,这里出入的人形形色色,所以,对于你们来说,璎珞阁并不是什么不透风的墙,反而要处处小心。”
玄城抬眼看向沈悦辞,眼中有些惊讶之意。
她一直以为,沈悦辞是个商人,只顾璎珞阁的利益,却没有想到,她对这些事,亦是通透。
转念又想,商人,八面玲珑,若连这些都不知,那还怎么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活下去?
沈悦辞看到了她神色的转变,想了想,继续道:“但是,你的身份,我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
玄城闻言,眉眼一沉,“你到底是哪一方的人?”
“慕言清?”
兴直没有告诉沈悦辞她的事情,说明沈悦辞不是他的人。
那就只剩下慕言清了。
可转念一想,如果是慕言清的人,她刚从他那儿离开,慕言清不可能不通知临渊的人注意她的走向。
毕竟,从她踏进朝旭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
慕家所开设的当铺,驻住在各个大大小小的城池,消息网再灵通不过。
玄城是他心尖的人,自然是当铺重点关注的人。
第一时间有她的消息,便快马加鞭上报给了慕言清。
这是他除了家国大事之外,唯一关心的。
沈悦辞轻轻一笑,问到:“小八姨,你可有想过,当初为何文淑祖母明明知道你是南国女帝的女儿,还敢担着危险保你平安?”
玄城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沈悦辞反问到:“是因为两国密谋而心中愧疚吗?”
玄城心中咯噔一声,漏掉一拍。
她没有想到,她连这件事都会知道。
大兴和北匈联合起来对付她母亲的这件事儿,她自己都是兴直死前告知她才知晓的。
沈悦辞随即又将自己的话否定,“显然不是。”
“光是你的身份,窝藏你这一点,在当时的大兴,哪怕是皇帝陛下最宠爱的文淑祖母,也是诛九族的大罪。”
玄城面色凝重,听她这么一说,那这其中,显然另有隐情。
沈悦辞说得没错,没有人愿意为了一个素不相干的女子,去拿族亲的性命做赌注。
如此,其中到底有什么,是她忽略了的?
沈悦辞见她仍不说话,冷不丁道:“之前,慕言清和慕容玦曾经来找过我。”
玄城一听,更是疑惑了,“找你?”
沈悦辞负责璎珞阁的整体事务,慕言清和慕容玦两人同时来找她,显然不会是为了做生意。
“对,”沈悦辞点了点头,“他们来询问我,关于沈家祖上的事。”
“祖母已经去世多年,母亲和父亲现今云游四海,不知所踪,其实沈家这棵大树,都是由璎珞阁撑着的,他们只能来找我。”
她突然一笑,“不过我倒是很惊讶,他们竟然不用私下调查的方式,反而直接登门拜访,开门见山的问我,也算是……剑走偏锋?”
“沈家……祖上……”
玄城喃喃念着。
沈悦辞都已经说到这种地步了,她若是再不能理解她的言外之意,那这些年在明月谷所学,都白学了。
“所以……文淑皇后……”
“是我的……姑姑?”
沈悦辞重重的点了一下头,“所以,你还是我的小八姨。”
玄城是惊讶的。
她虽然之前有过万般猜测,亦好奇过自己容貌为何会与文淑皇后相似,但万万没想到,她真的是她的至亲。
“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悦辞这次倒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伸手,拿下她额头上的方巾,摸了摸玄城的额头,边起身边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知道的,都是母亲云游前同我说的。”
“她说,”沈悦辞走到面盆前,将方巾放入其中,沾水拧了拧,“我们沈家,在祖母的上一代,遇到了一位姓沈的贵人,是那位贵人,将文淑祖母的过往全都清洗掉了,所以不管别人怎么查,她都是大兴沈氏世家的女儿,与南国毫无关系。”
“而文淑祖母的真实身份,是玄蓟祖母的亲妹妹,所以,文淑祖母原来的名字,根本不叫沈若水,她姓连,是血脉纯正的南国皇室。”
玄城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玄清公主后世,代代一脉单传,从未听说有过至亲姐妹。
“你说什么?!”
沈悦辞轻叹一声,走到床边坐下,又将方巾递给了她,“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当年,文淑祖母的母亲在知道自己生下一对双胞胎之后,当机立断,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走了刚刚坠地的妹妹。”
“若非小八姨你的母亲前来南国出使,两人相见,只怕这辈子,这个秘密都不会被翻出来。”
“可当时,是以玩笑而过。”
“世上之人千千万,两人长得相像,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加之女帝身陨,大兴无多少人真正见过她,所以再后来,根本就没有人提起这件事。”
玄城听着听着,接过方巾的手都在颤抖。
并非是生病乏力,而是心中震惊。
如果……
她早一点知道的话……
是不是在兴直最后的那段时间,会对他好一点……
那可是,她的亲长兄啊!
她在得知迎宾殿大火的真相后,恨不得亲手找他算账!
可找他有什么用?
那一切跟他都没有关系。
但她当时,心中愤懑,最后连一个好一点儿的脸色都没有给他。
后悔莫及。
“我……我当初……”
“我的皇兄……”
不知是卫庭东死后哭得太多,还是她倔强,导致现在她悲痛欲绝,却只能干红着眼。
“小八姨,你问我到底是什么人……我是朝旭的沈悦辞,阿辞,可我的身体里也有一半,流着南国皇室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