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言清不知不觉间已经起了身,他低声一笑。
万万没有想到,那时他下定决心的事,根本没用。
当初祭祀之后,他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后来还想过,为什么自己没了半条命,却还恢复得很快,却比卫庭东的状况要好许多。
卫庭东与他在西音谷的谈话,原来是早就有预谋的。
他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用他的命去为玄城续命。
所以,造成如今这样的结局,他早就应该知道了。
卫庭东的死,就像是一根刺,狠狠地恰在了他们二人中间。
慕言清有时候都在想,是该夸他成全的伟大,还是该骂他阴险狡诈。
可无论如何,有一点没变。
卫庭东对玄城是真心的,而且从头到尾,都是为了她好。
多说无益,多想无用。
只化作一句温柔而深情的话。
“没关系,我等你。”
“等我?”玄城质问的声音冰冷的传来,“那好,我让你放弃朝旭的一切,我们回明月谷,从此再不问世事,不管红尘……”
“慕言清,我问你,你做的到吗?”
慕言清蹙眉,他没有回答。
不是他不愿意放弃荣华富贵,只是,朝旭新帝年幼,兴旭还不能执政,他若不在他身边,万一有了奸佞之人进言……
他都不敢往下去想。
一旦如此,朝旭,就毁了。
慕言清的沉默才是最可怕的。
他没有回答,可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玄城看着窗外大雨,心中突然有些烦躁。
她眉头一皱,一手撑着窗沿,脚尖发力,一跃而起,跳了下去。
“明日,我再去同陛下讨论收复北匈的事,告辞!”
慕言清一惊,忙迈到窗前想抓住她,手已经伸了出去,却抓了个空。
“阿城!”
他慌张向下看去,玄城依旧安全落地,肆无忌惮的站在雨帘中,仰首看着他的方向,任风吹雨打。
随后,见她垂首似笑非笑,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玄城走后,慕言清站在那个地方,久久没有动作。
他究竟该做些什么……
其实,玄城走入小巷中后,看上去在雨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可实际上,却躲在一处她看得见慕言清而慕言清看不到她的地方,看着他。
看到慕言清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愣神,恍若无风无雨,一时之间,鼻尖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和雨水滚在一起滴落在地上,她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了。
她只知道那个人在那里站了多久,她便站了多久,她便哭了多久。
玄城什么都明白的。
朝旭现在几乎全靠他一人之力撑起,他不可能为了她一人,将朝旭的百姓致于水火之中。
可卫庭东不同。
这个人,是在她床前喊着她死了便让天下人陪葬的男子。
这,就是他们二人的区别。
慕言清没有错。
卫庭东也没有错。
错就错在,她在错误的时间,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伤害了一个不该伤的人。
所以,哪怕她可以为了慕言清连命都不要,却再也不能昧着自己的良心,只顾情爱的与他长相厮守。
玄城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
市集之上,要么是有伞行走缓慢的人,有么是无伞匆忙赶路的人。
可偏偏她都不是。
她没有伞,却还慢吞吞的在路上走着。
天大地大,却再也没有她的家。
再也没有人会为了她买下一整个糖人摊,再也没有人会担心她没有伞,将伞放在她常去的地方。
卫庭东就是她的家,他死了,她的家也没了。
她就这样走着,等到大雨变成小雨,再变成毛毛细雨……
玄城驻足抬首一看,竟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处熟悉的地方。
璎珞阁。
“小八姨?!你怎么会在这儿?!”
玄城收回视线一看,“阿辞……”
“哎!小八姨!!!”
沈悦辞还嘴边的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见她两眼一闭,直直向地上倒去。
她忙上前几步,接住了玄城。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唉……”
“大皇叔若是泉下有知,不知道该多心疼了……”
说着,她连拖带拽的把玄城弄到了内室。
遣开了璎珞阁的丫头们,自己亲自为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弄干了她的头发。
玄城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很重。
她眼帘开开合合好几次,才彻底睁开看清眼前的事物。
看到的,是正站在窗前给什么浇水的沈悦辞。
玄城撑着坐起身,伸手去揉眉心,才发现自己额头上有一块方巾。
疑惑之际,沈悦辞听到动静,看了她一眼,不慌不忙的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才走到她的身边。
“醒了?头疼吗?”
如今的沈悦辞也已褪了当初的稚气,亭亭玉立,温婉大方。
她说着拿过玄城手中的方巾,走到一旁的木架前,放在水盆中揉了两下,拧干,又走了回来。
玄城只觉得头重脚轻,连呼吸都变得沉重,“有点儿。”
沈悦辞摇了摇头,让玄城往后靠了靠,将方巾规规矩矩的放在了她的额头上,无奈道:“疼就对了,看你还敢不敢再淋雨了!”
玄城虚弱一笑,拿出手握了握拳,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我也没想到,淋点儿雨,现在的身子就受不了了。”
沈悦辞翻了个白眼,嗔到:“小八姨,你还是我的小八姨,都多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就只会让别人担心!”
“好在今天是遇到了我,要是遇到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你就等着哭吧!”
玄城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这小丫头,嘴这么毒,到底是跟谁学的!”
“你小八姨我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好吗!”
沈悦辞撇了撇嘴,走到桌案前,娴熟的拿起水壶给她倒了杯热水,走回来递给玄城。
“我找大夫来看过了,染了风寒,小病,喝喝药就好了,药还在给你熬,要等一会儿。”
玄城接过茶杯,“嗯。”
沈悦辞见状,找了个圆角凳,搬到床前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个样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