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莳花苑中莳花红【一】
不凡阁主2020-04-09 12:005,362

  傅嫣红见三哥幸灾乐祸的德性,哭哭啼啼说道:“三哥,你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说话?你再这样,我、我告诉爹去!”

  傅晋昙拍了拍她的脑门,嬉笑着说:“好妹妹,哥就事论事,你可不许和爹打小报告,要不然,我以后也不带你玩了。”

  在八宝傅家这些子女之中,虽说傅晋昙最不上进,但也就数他最显风流,喜于玩乐,有趣点子也多。傅嫣红小小女娃,成天只想寻个玩伴,可大哥、二哥都是闷葫芦,且忙于江湖奔波;小弟傅晋婴年岁尚小,课业繁重,也聊不来;那可不就中意满腹花花心眼的傅晋昙。更难得傅晋昙生得貌比潘安,世所罕见,虽说是自己的亲哥哥,可这无双的面容怎会不讨傅嫣红的欢心?所以兄妹二人感情一向最为要好。

  傅嫣红本是天性烂漫,听傅晋昙这一威胁,不禁心里头泛急,赶忙回应:“不行、不行,我不和爹说便是了……”她偷偷回头瞄了一眼傅晋保,见他还坐在地上闭目运功,于是小声对傅晋昙问道:“三哥,你这番偷跑出来,准备去哪里游玩?你带我一起走可好?我也想去。”

  傅晋昙虽然性傲,但绝不是个愣头青,他分得清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万不能做,如果他带着亲妹妹一起离家出走,万一有个闪失,罪责不小。于是,马上端起架子,胡说八道起来:“不成、不成,三哥我是要出去闯荡江湖的,你也应该知晓,江湖多凶险,尽是刀光剑影,你一个女儿家家,如何使得?司马兄,你说是不是?”说着,用手肘悄悄顶了司马绝空两下。司马绝空会意,应承道:“是呀,傅贤弟言之有理。”

  傅嫣红不服气,顶嘴道:“三哥,你说这话却是可笑。妹妹我虽是女儿家,但好歹也向父亲讨教过一招半式,比起三哥你,还不是绰绰有余?你能去得,我何尝去不得?”又瞪了一眼司马绝空,撒泼道:“你多什么嘴?本小姐还未和你计较呢。”

  司马绝空只好赔礼道歉:“是在下唐突,失手伤了二公子,请四小姐恕罪。”

  “恕不了罪!”傅嫣红小嘴一撅。“你打断了我二哥的手,本小姐也要掰折你几根手指撒气。”

  司马绝空哭笑不得,说道:“在下这手指留之尚有大用,不能答应四小姐的要求。”

  傅嫣红一瞪眼睛,气得笑了出来:“呵,你的手指有大用,我家二哥的难道就没用吗?不管,快伸出来给我掰!”

  傅晋昙夺步到司马绝空身前,训责道:“妹妹,又闹大小姐性子。司马兄不愿意跟你一般见识,你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连二哥都不是人家的对手,你却还想掰他的手指,要真打,你行吗?”

  傅嫣红气急败坏,对傅晋昙一通粉拳砸来:“三哥,你也欺负人家!”

  这时,傅晋保抖抖颤颤从地上爬起,目光已不敢再看向司马绝空,灰头丧气说了句:“嫣红,别在这丢人了,咱们回去!”

  要知道,傅晋保身为傅平生的亲生长子,那可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小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长大后更是腰缠万贯,绝技傍身,天下英豪无人不敬,全都尊称他一声“二公子”;他那目空四海、唯我独尊的性格已是必然,从来就不知道“输”是什么滋味。今日一败,丑态出尽,对他来说实为奇耻大辱,丢了脸面却比杀了他还要令他难受。此时此刻,他外表看上去依然宁静,可内心正承受着外人无从知晓的折磨。

  傅嫣红碎步跑回傅晋保身边,问道:“不带三哥一起走了吗?”

  “带个屁!”傅晋保勃然大怒。“人家三公子有堂堂司马大侠保驾护航,咱们带得动吗?”

  傅嫣红白了一眼,嘟起嘴巴道:“没来由的,凶人家干嘛?”

  傅晋保不失傲气地抬起头,也不去看傅晋昙,自顾自说道:“傅晋昙,你做得很好呀,不知在哪找来个山野村夫,折我这个做二哥的脸面,损我傅家的威名……”

  傅晋昙道:“折你脸面是不假,可不能因为你被打败了,我傅家就威名扫地了吧?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傅晋保。”

  傅晋保强压着满膛怒火:“我傅晋保无能,不能完成父亲的嘱托了。也罢,你三公子尽管肆意徜徉去吧,回头我就告诉父亲,说你傅晋昙翅膀硬了,都敢串通外人来收拾自家二哥了,就怕不出几日,连父亲你都不放在眼里了吧。”

  傅晋昙大怒,瞪着眼说道:“傅晋保,你少要给我添油加醋。你以为把父亲抬出来压我,小爷我就怕了、怂了?等我在外头潇洒够了,自然会回去和父亲赔罪认错,届时他老人家要打要罚,小爷我照单全收,用不着你乱嚼舌头。”

  傅晋保不接他的话,抬腿欲走。临行之前,终于敢看了司马绝空一眼。瞧他眼神凛冽,目露凶光,咬着牙说:“姓司马的,我记住你了。这一次算我认栽,不过你也别得意,早晚会让你败在你家二公子手下。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告辞!”

  司马绝空拱手道:“在下随时恭迎二公子赐教,后会有期。”

  “哼!”傅晋保将头狠狠一甩,迈着大步下了楼去。傅嫣红倒是对傅晋昙依依不舍,可终归不能像三哥一样任着性子胡闹,只好对傅晋昙道了声别,快步追着傅晋保离开,边跑还边嚷着:“二哥,你慢点走!哎,你受伤了,小心留意。哎,你还痛不痛?”

  目送着二人出了欢喜楼,傅晋昙满面春光,笑吟吟道:“想不到他傅晋保也有今日。司马兄,你好功夫呀,小弟我五体投地。”说完,放声大笑,好不畅意。

  司马绝空摇了摇头,语重心长说道:“傅贤弟。在下虽出手助你脱困,但终究是个外人。你与二公子一母同胞,理应情同手足、灸艾分痛,何必格格不入,岂不令旁人取笑吗。”

  傅晋昙扬手道:“司马兄,不必再说。小弟心知你是出于好意,不过似你这一番陈腔滥调,小弟我听得耳朵也生茧了。小弟自是个爱憎分明之人,绝非有意与他为难,更不想跟他改善什么兄弟感情,想想都恶心。”

  话已说尽,司马绝空还何须多言。一直躲在房间中的那名报信小二这时跳了出来,很为难的对傅晋昙说道:“三公子,若是傅老爷追究起来,我们如何是好呀?”

  傅晋昙拍着胸脯说:“小爷我岂是没有担当之人?你们大可放心,天塌下来,由我顶着。”

  女儿红听他这么说来,方才露出笑容,假模假式对那小二训斥道:“不开窍的东西,胡乱说些什么,这不是看低了三公子么?还不快去将那损坏的地方收拾了。”

  傅晋昙拉着司马绝空,似笑非笑走下大堂,随之掏出亮闪闪的银两,递交到女儿红手上,说道:“红姐姐,今天真是一波三折,让你受惊了。此事因我而起,你家的损失,小爷我照价赔偿。”

  司马绝空拦住说道:“傅贤弟,仗是在下打的,要赔也是我赔,怎能让你破费?”

  傅晋昙道:“司马兄此言差矣,你与我二哥交手,还不全是为了替小弟解围么。于情于理,这钱也该是小弟出才对。”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钱呐,还得在下付不可。”

  “我堂堂八宝傅家三公子,这些许银钱微不足道,司马兄就勿要承当了。”

  二人你推我搡,互不相让,争相付钱赔偿,场面甚是诙谐。女儿红劝止道:“二位都不要争了,奴家可不要你们赔偿。三公子自不必说,长久以来多亏您光顾照应,奴家感谢还来不及呢,又怎会索要您的银子;还有这位司马少侠,那真是一身的浩然正气,刚刚还为奴家教训了那曲胖子一伙,奴家可是打心眼儿里敬佩,自然也不会向您要钱了。”

  听完女儿红的话,二人讪讪罢手。傅晋昙收回银子,乐呵呵称赞:“红姐姐真是爽快。”司马绝空也没说话,只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女儿红道:“是三公子您太客气了。”话锋一转,回归正题:“只是三公子,奴家要劝你一句,还是别在外头游荡久了,早日回家为妙。此番虽由司马少侠相助打败了二公子,但难保二公子不对傅老爷告状,若是傅老爷真的被惹恼了,届时要遭殃的可就是三公子你自己了。”其实傅晋昙已在这欢喜楼躲了两天一夜,女儿红这话的言外之意,无非是想尽快送走傅晋昙这尊瘟神,以免再招惹傅家来向她要人。

  “嗨。”傅晋昙叹了口气,“小爷我一时半会儿铁定是不能回家去了。那也正好,遂了小爷的愿。”他转眼看向司马绝空,询问道:“哎?司马兄,你现下有何打算啊?”

  司马绝空回复道:“自家师仙逝,在下已了无牵挂。眼下只想云游各地,丰富学识阅历,除此之外,暂且并无打算。”

  傅晋昙一喜:“如此甚好、甚好!不妨你我兄弟二人携手同行,踏三山、过五岳;走四海、行八方,赏圆月东落,饮浊酒高歌,纵马风流年少,快意江湖,岂不美哉!”

  司马绝空也是喜上眉梢,连连点头道:“傅贤弟既有此意,在下求之不得。”

  “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启程吧。”傅晋昙一把搂住司马绝空脖颈,心情激动万分,不忘对女儿红道别:“红姐姐,我这就随司马兄去了,待归来之时,再登门痛饮。”

  女儿红欠身施礼:“三公子一路顺风,奴家在此恭候归期。”众位小二随之连声道:“三公子一路平安,司马少侠一帆风顺。”

  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司马绝空、傅晋昙两位青涩的少年便踏上了满怀期待的旅途。出了欢喜楼,天色入暮,已是黄昏。尽绽光芒的夕阳将洛阳城的街道染得格外火红,朦胧迷离的余晖将二人的倒影拉得修长。傅晋昙吟唱起阵阵欢歌,司马绝空打拍附和,那歌声尚且还萦绕在耳旁,可身影却已逐渐消失在远方。

  “日高花榭懒梳头。无语倚妆楼。修眉敛黛,遥山横翠,相对结春愁。王孙走马长楸陌,贪迷恋、少年游。似恁疏狂,费人拘管,争似不风流。”

  是以入夜,夜幕下的洛阳对比白日里,繁华程度丝毫不减。各家店肆华灯初上,通明光辉照亮每条街巷,各式的花灯形态不一,却似玉壶光转,正是灯火阑珊;熙熙攘攘的客流绵延数里,人头攒动、车水马龙,数不清的商贾小贩正在叫卖吆喝,掺杂着行人们的笑语喧哗;忘却了白天的劳作,得闲的人们多有上街游荡;只见鹤发老翁多聚在茶楼品茗下棋、谈古论今;黄花姑娘们不论富贵亦或贫家,都驻足在首饰摊前买簪弄花;瞧那些顽童,追逐嬉戏、逗狗啖瓜;还有不少公子哥儿,流连美酒,对联赏画。正所谓: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傅晋昙引领着司马绝空走街窜巷,为其介绍着眼前种种,事无巨细。司马绝空像个不大的孩子,对街边的小吃零嘴大感兴趣,相继买了糖葫芦、炒栗子、红豆饼、绿豆糕、糖人蜜饯、酸枣豆花。一一尝了个遍,无不拍手称赞。

  逛了许久,二人来到一栋楼阁门庭之前。司马绝空不知此处是何所在,注目观察,见这门前倒似个园林。大门乃是一弯月洞门,左右延伸出去了望不到边的围墙,白砖翠瓦,古雅端庄;墙下整整齐齐排列一坛坛的花卉,凤仙花、万寿菊、孔雀草、一品红……品种繁杂,不胜枚举;门上挂着一副松木牌匾,匾书三个大字:“莳花苑”,好个叫法,正应了墙根下摆放的那些奇花异草。匾额的正下方,有两名年轻女子,这二位女子面容姣好,身段苗条,可是穿着异常暴露,浓妆艳抹、花枝招展,对着来往的行人口出污言秽语,淫笑连连,行为十分放浪。

  司马绝空一见那两名女子,脸“刷”得红了个通透,连忙扭过头去,嘴中念叨:“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傅晋昙瞧他的样子,觉得十分可乐,遂问道:“司马兄,你这是怎么了?”

  司马绝空红着脸问:“傅贤弟,这……这是什么地方?那二位姑娘,怎么、怎么这般放恣呀?”

  傅晋昙哈哈大笑:“什么地方?司马兄,这不明摆着的,这里是青楼呀。”

  “青楼?!”司马绝空又惊又怒。“傅贤弟,你带在下来这腌臜之地,是为何意?”

  傅晋昙道:“司马兄错了,自古多少文人墨客流连此处寻求灵感,并传下许多千古名章,这等诗情画意的场所,怎会腌臜?你有所不知,此处是洛阳牌面最大、生意最好的青楼。小弟听闻,那‘中原第一名妓’不久前‘调头’此处,成为新一任的‘花魁’,今晚可是她的首度亮相,小弟特意带司马兄过来一睹那花魁的芳颜啊。”边说着,眉头不断上摆,极为轻佻。

  “岂有此理?!”司马绝空顿时大发雷霆,怒视傅晋昙道:“三公子,晌午时你在欢喜楼挺身而出,惩治恶霸。那时我还以为你是个出身豪门却心存侠义的少年英杰,这才心愿与你结交。想不到啊,你竟是自甘堕落,屈身于烟花柳巷之中,此等纨绔行径,伤风败俗!与那曲步平又有何异?我、我却还念想着和你这种人相伴同游……道不同不相为谋,直当在下是错看了你,就此告辞!”

  司马绝空大动肝火,也不无原因。他从小被涅羽仙姑严加管教,虽未深通圣贤之道,但也粗读四书五经,十分看重礼法。例如《孟子》中的“男女授受不亲”等教条,他都牢记于心,时刻备忘,所以对青楼这种男欢女爱的场所,最是鄙夷。

  司马绝空言罢,转身就要离去。傅晋昙大惊失色,连忙拽住司马绝空的胳膊,连声劝道:“司马兄!留步,你且留步……你听小弟解释。”

  一通死皮赖脸的拉扯,傅晋昙好不容易劝住了司马绝空离去的脚步。听他说道:“司马兄你可冤死小弟了,小弟我引你来此,可绝非出于下流目的。据说那花魁最擅音律,天生的一副好嗓音,唱起歌儿来娱心悦耳,犹胜天籁;又会抚琴弹筝,技比伯牙。一曲奏罢,游鱼出听、绕梁三日,但凡闻者无不击节称叹。小弟也是略懂音律,既得知有如此高人,怎能不见?所以来此只为观礼探究,并无其他歹念。”

  司马绝空听了解释,火气渐消,转眼看向傅晋昙,问一句:“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骗你何干?”

  司马绝空想了想,又摇首说道:“还请傅贤弟自行入内附庸风雅吧,待见识过后,再一起上路同游,在下恕难奉陪。”又一转身,再度离开,傅晋昙依旧拉住了他,苦苦哀求,恳请能留下陪同。

  正在二人拉扯之时,从院中走出一老婆子来。这老婆子四十来岁,是这莳花苑的老鸨。瞧她面相,蜡黄的脸皮配上猥琐的笑容,挤出条条皱纹来;涂脂抹粉,刻画无盐。裂成弯的嘴丫现龈露齿,还镶了两颗金牙,甚为打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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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恨玉心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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