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聆秘问情心无悔(三)
不凡阁主2020-06-03 10:005,069

  不说傅、唐二人恩怨,却说那云焕与司马绝空、紫鸢、黛儿三人斗了一阵,力不从心,不幸落败。被刁霜起所伤的痛处发作,身子一歪,单膝跪倒地上,顶门直至下颚尽是滚滚汗珠。

  司马绝空过意不去,收起佩剑,吞吐着言道:“云大人……您、您有伤在身,还是不要再勉强了。在下……也实在不愿与您争斗。”

  云焕粗气直喘,摇首道:“司马少侠……本捕明知今时非你对手,再硬拼下去,只有丧命在你的剑下。”他颤歪歪地起身,将绣春刀收刀入鞘,继而言道:“你曾两助本捕擒贼,这是本捕欠你的人情。本捕今日便放过凌府余孽的两条性命,算是作为回报了吧……再有,刚才在山脚下,本捕险些被奸贼所害,也幸得你出手搭救,本捕今日破例,网开一面恕你个无罪,咱们两个,便算是互不相欠了,你看如何?”

  司马绝空暗自神伤,闭口不言。又听云焕道:“下次相逢之时,若还叫本捕见着你庇护这两个反贼余孽,那就休怪本捕不讲情面了。”说完,扭头走开,牵起缚住韩修文和两牢子的绳索,用力拉动三人,并冲他们撒气道:“三个逆贼,还不快走?!”径自下山而去。

  黛儿不忿骂道:“明明就不是咱们的对手,还敢在那摆款儿,可真会给自己找台阶下。心甘情愿去给阉党作鹰犬,也不知羞。”

  凌湘君松了口气,回顾司马绝空,浓情蜜意涌上心头。娇滴滴去牵了他的手,惊得司马绝空浑身一震,抽回手掌,迷惘不知放向何处,羞羞地道:“啊、紫鸢姑娘……”

  凌湘君浅笑道:“你还要叫我紫鸢姑娘么?”司马绝空一愕道:“凌、凌姑娘……”

  他憨憨的样子,逗得凌湘君甜甜笑了出来。“司马少侠,刚刚那番言谈,可是你发自肺腑的真言吗?”

  司马绝空百感迸发,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又是害怕、又是汗颜,胡思乱想着:“凌姑娘怎么突然问我这话?她这话是何意?难道是不信我的诚心?又或者……她对我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情谊?刚刚与我雄唱雌和,都是逢场作戏,为了叫我协力助她打退云捕头?倘若是这样,我岂不就是自作多情了?然而我确实深深爱慕着她,就算是一厢情愿,我也甘心……”

  凌湘君瞧他脸上神色忽喜忽忧,久久没有回话,亦跟着乱猜,不由得心中动摇,伤情道:“原来司马少侠说得那些誓词,只是为了搪塞云焕……小女子失仪,口不择言,叫公子难堪了……”

  司马绝空一听,如一口弯刀扎进心窝,迫切急道:“凌姑娘,在下、我、我……我是真心喜、喜欢……唉!”本想对她坦露心声,可那腼腆的老毛病突然发作,表白的话儿到了嘴边,却怎么也不能顺利说出口,最后只能急得猛叹了口气。

  黛儿也不禁随之着急,认为司马绝空好像个白痴,气得她推了两下这个不会表达的“木头”,嗔道:“司马公子,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出口就是了,婆婆妈妈的,一点都没有你的武功那般高明。你、你是不是觉得黛儿在这里,你难为情、不好意思?这样吧,黛儿离远一点,不听你说就是了。”说着,两只小手把耳朵一捂,闭起眼睛跑开,还乱喊道:“黛儿不听、黛儿不听!”

  凌湘君看黛儿活泼的样子,转喜一笑,但马上又为悲戚,沉沉说道:“司马少侠,谢谢你的似海恩泽,小女子没齿难忘……既未得公子青睐,小女子不敢执着相扰,就此别过……愿公子余生得遇良人,携手白头。小女子种种情思,便就相忘于江湖吧……”刚将诀别之言话了,已是泣不成声。轻飘飘,拂袖而去。

  “凌姑娘!”洋溢的情愫宛如怒涛洪水,激荡地冲开了司马绝空的心门。他就算真的是一块木头,也决计不甘心眼巴巴地看着心上人就这样怀揣着哀怨离开。就算挽留不住,也务必要向她倾吐衷肠。

  凌湘君被这一唤拉住了脚步,泪水溃堤而出,衣袖掩住红莲之面,不敢回首。

  “凌姑娘……我司马绝空从小避世深山,不知人间男欢女爱,惟以剑作伴,寂寥半生。私以为,如我这等的粗俗之辈,今生恐怕难求一段姻缘。于是独善其身,将儿女情长深埋于心底,更不会轻易诉诸真情……但为君故,在下领略到了何谓魂牵梦绕,何谓望眼欲穿。一遇相识,仿若倾心已久;但凡交谈,已默默相惜。本是孤涯浪子,一无所有,今后更弃了世间纷繁,只盼与姑娘执手,共尽余生,可好?”

  凌湘君动情回眸,泪中带笑,濯涟泣兮嫰红樱芽,髣髴飘兮春风拂柳;千载一时凝于此刻,万世今朝倾尽芳华。袅袅缠绵盘上心间,娟娟四字铿锵悦耳。

  “此生无悔。”

  两个有情之人心脉相通,注目凝视,深陷各自的温柔乡中,不能自拔。若时间停止,在此时此刻即为永恒,那便再好不过……

  “哎呀,不好了!”还是黛儿的一声尖叫,使二人从香腻腻的醉梦中苏醒。“唐飞虎和呆瓜都不见了!”

  “傅贤弟?”司马绝空登时急促起来,东张西望,寻不见二人的影迹。“也许,傅贤弟是去寻回他那被盗的宝马了。”

  黛儿担心极了,跳着脚道:“要是去寻马,为何唐飞虎也无缘无故消失了?不好!一定是那家伙为了与我们争夺图纸,把呆瓜挟持了。”凌湘君不安道:“三公子不会武功,怎好挨下唐三侠的本事?”

  司马绝空快速言道:“凌姑娘,黛儿,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寻傅贤弟回来。”心急如焚跨上狮子雪,刚要打马而驰,只听一个如琴瑟般清透的声音喊道:“司马兄哪里去?小弟在此。”

  三人一见傅晋昙归来,便自安心。司马绝空跳下马问道:“傅贤弟,你去了何处?”

  傅晋昙嬉嬉笑笑,刚要张嘴回答,却见黛儿朝自己跑来,似馒头样的软拳打在他脑门子上,还怪责道:“呆瓜,谁让你乱跑的?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在为你担心?”

  傅晋昙这次倒没有生气,反而笑问道:“司马兄和凌姑娘担心我,那小爷我还且会相信。你这小刁婆也担心我吗?”

  “你、你……”黛儿鼓着两腮,气鼓鼓道:“你这个泼皮无赖,少臭美啦,黛儿、我才不会担心你呢!”几人看她娇蛮的样子,纷纷忍不住大笑。

  司马绝空笑意过了,才问及道:“对了,傅贤弟,你可见着唐三侠了吗?”傅晋昙猛摇脑袋,谎称道:“没看见、没看见。”

  凌湘君奇道:“你们两个刚才一直在旁边观战,忽而双双消失,是出于何种原因?”

  傅晋昙道:“那瘪三去了哪里,小爷怎会知道。其实呀,小爷我是偷偷跑去寻了样宝贝回来。”那三人都来了兴趣,齐齐问道:“什么宝贝?”

  “就是这个。”傅晋昙神神秘秘地从怀中取出所掖物事。凌湘君和黛儿还道所言何物,一见竟是梦寐以求的火器草图,不禁激动万分,大叫着:“图纸!”

  傅晋昙忽而将图纸高举过头,调侃道:“想不想要?”

  “当然!”黛儿跳着脚道:“好呆瓜、乖呆瓜,你快将它拿来。”

  傅晋昙又陡地将图纸往背后一藏,喜色收干,郑重其事问道:“哼,这东西小爷我可是仔细瞧了个遍。本以为你们和唐飞虎处心积虑争夺的是个武功秘籍,真没想到,竟然是神机营的火器设计草图!难怪那云焕会与你们大打出手,私盗朝廷机要,可是诛九族的重罪,你们究竟取之何用?”

  司马绝空一头雾水:“神机营?火器?”

  凌湘君见傅晋昙神情严肃,与往日游戏人间的形象截然不同,对他竟起了三分忌惮。黛儿却笑笑说道:“呆瓜,干嘛板着一张脸。总之,我们是绝对不会拿它去做坏事的,你呀,就不要问啦。”

  “少和小爷嬉皮笑脸的,你以为小爷在和你开玩笑吗?”傅晋昙一声训斥,喝退了黛儿。万没想到,傅三公子竟会为了这个事情忿然作色。黛儿委屈地吵道:“你、你凶什么凶嘛。”

  这次难违的暴怒,可令司马绝空少见多怪,奉劝的口气问道:“傅贤弟,怎么突然大动肝火?”

  傅晋昙道:“司马兄,你愿意和这位凌姑娘长相厮守,那是你的自由,小弟决计不闻不问。但自从在莳花苑相遇起始,小弟就怀疑她们的身份,方才听云捕头道明,真相大白,没想到两个看似温润如玉的小女子,竟是这般贼胆包天。此事非同小可,必然会让你惹火上身,叫小弟如何不急?”他将手中图纸在司马绝空眼前掂量一下,又道:“此物是神机营火器草图,乃朝中无上机密。她二人有意窃取,是为法理所不容的。”

  司马绝空问道:“何为神机营?”

  傅晋昙一面瞪着二女,一面为司马绝空讲解道:“神机营乃京城禁卫军‘十二团营’之一,是专门掌控火器的部队。所谓火器,谓之为‘炮’,以机发动,能用喷射的天火袭人,令对手毙命于百步之遥。纵是像家父那般的旷世高手,倘若挨上一发,也是非死即残。”司马绝空从未听过这等稀罕之物,不由得内心大骇,惊问道:“若真有这等凶器,岂不是人人都能杀人于无形?”

  “不错,小弟手上的香苦宝椟原理亦如火器,只是论杀伤力而言,实乃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傅晋昙转而怒问二女道:“你们和唐飞虎用尽心思取得这图纸,难不成,都是想私造火器,以图不轨?”

  二女衔冤负屈,却是有口难辩,黛儿哪堪忍受这般冤枉,气得大叫:“我们没有!你胡说!”

  凌湘君自不甘被傅晋昙误会,也恐司马绝空心中存疑,遂静心静神,将这图纸的来历娓娓道来。

  时东南沿海一地,有倭寇滋生横行。其中最为猖獗的一股势力,当属起源于东瀛五岛列岛唤作“宇久岛家”的海盗组织。其首领名叫宇久岛幸三郎,发迹之前本是漂泊于九州平户町的一介浪人。终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流连于酒馆、赌坊。以打架斗殴为乐趣,练得一手上乘“剑道”,更厚颜无耻自诩为武士。酷爱收藏刀具,每每上街游荡,腰间必会挎有六把精美不一的胁差,冒充上流。

  话说在日本室町幕府时代,二代将军足利义满为向明王朝示好,开展勘合贸易制度,严格取缔国内的海盗行为。其中作为海盗组织领头羊的九州肥前“松浦党”成为重点的打压对象。然而好景不长,应仁之乱爆发后,各地守护大名纷纷崛起,日本进入群雄逐鹿的“战国时代”。足利幕府势力衰败,威信江河日下,勘合贸易制度遭到破坏。松浦党却趁此时机,重操旧业,再度活跃起来。

  而宇久岛幸三郎其人因臭名远扬,竟受到了松浦一党的“青睐”,将其招揽入伙,并就出资赞助他进行对明朝的“走私贸易”,实际上就是对大明沿海地区进行劫掠的倭寇行径。

  幸三郎远渡重洋而来,有幸领略了大国风光,居然一发不可收拾,就此乐不思蜀,逐宕失返,再不愿回归东瀛。随即带领同行的水手脱离了松浦党的掌控,改弦易帜,自立“宇久岛家”,成为盘踞在福州府一带的小规模武装势力。

  虽说当地府衙多次治理围剿,可都被这些倭寇一溜烟地乘船逃至海上,随之而来的就是海盗们报复性的洗劫。长期的失利致使幸三郎更加嚣张跋扈,自我标榜中土已无敌手,直将自己当做“幕府将军”来看待。宇久岛家在这个狂徒的带领下,愈发肆无忌惮,横征暴敛,强取豪夺,劫掠财帛无数,逐渐便有更多东瀛流民慕名加入,久而久之,终于酿成了大患。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由于明朝全面禁海的制度,导致沿海地区大批渔民失业。他们本就是历代靠海为生,不让他们出海,就等同于断了他们的活路。更何况时常还要遭受那帮倭寇的侵扰,简直是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怎不叫个度日如年、苦不堪言。走投无路之下,这些穷困潦倒的渔民只好选择加入倭寇的组织当中,沦为杀人越货、打家劫舍的海盗。这一点,倒和韩修文那老朽的作风颇有类似。

  因为汉人的大量加入,宇久岛家的规模与日俱增。短短数年的发展,现已成长为大明朝廷的心腹之疾。自此,首领幸三郎更是唯我独尊、睥睨天下,整片东海海域,尽归其掌控。极盛之时,麾下舰队共计关船三十余艘,利炮上百门,所向披靡,无往不利。福州府的百姓视之为凶神邪煞,更予以了他一个响亮的名号——“东海倭王”。

  是年十月,建州女真首领——伏当加扬言犯边,宪宗皇帝特封抚宁候朱永为靖虏将军,兼总兵官、陈钺提督军务、汪直监军,以御建州三卫。

  抚顺之战,汪直贡献奇谋,设计命令鸿胪典礼官骗开了城门,继而明军突杀入内,旗开得胜。次月,朱永上章奏捷,称明军兵分五路,出抚顺据险迎敌,并发动轻骑焚毁女真营寨,再次大获全胜。据《明实录》记载,此役斩首女真叛军六百九十五级,俘虏四百八十六人,破四百余寨,俘获牛马军械无数。

  因平建州有功,加汪直岁禄三十六石,总领“十二团营”,开创有明一代禁军掌于内臣之先例。

  汪直本已是位尊显耀,权势滔天。如今执掌了禁军兵权,其威势更盛,远远凌驾于宪宗本人之上。世人只知有汪太监,不知有天子也,可见汪直俨然成为一个有实无名的“皇帝”。

  随着地位的攀升,汪直腹中祸藏的野心逐渐诛求无已、欲壑难填。他所谋划的复仇宏图,也趋于完毕。接下来,这个一手遮天的太监只需做到南聚瑶僮族民、北说瓦剌各部、东联建州女真、西通察合台国,唆使豪强并起,自己则坐镇中央响应,形成个四面楚歌之势,继而就能如汤沃雪地推翻朱家王朝,建立一个由他自己亲手定下秩序的全新时代。

  在他理想的盟友名单中,除了上述那些“蛮夷戎狄”,大明东南一角的“东海倭王”,亦在其拉拢的范畴之内。当时东瀛尚未有“铁炮技术”传入,狗胆包天的倭王得知中原有此利器,便觊觎已久。而惹得江湖中各方势力明争暗夺的“神机营火器草图”,正是汪直送给这位海盗头子的见面大礼。

  因此,只要获得了图纸,就等同于拿到了汪直通敌卖国的罪状。真凭实据,铁证如山,若能够将证据递交到刑部,完全足以戳穿这阉贼的阴谋。亦可为凌白、凌珂伯以及众多被汪直迫害的忠良们沉冤昭雪。

  

继续阅读:第十四章 蔷薇香来夜未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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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恨玉心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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